第3章 斷刃
- 繞指尖
- 血蘸玫瑰
- 3800字
- 2025-04-05 17:04:21
黎明前的姜府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姜知雪迅速換回閨中衣裙,將夜行裝備藏入暗格,忽地觸到一本手札時,手指微微一頓,這是她重生后記錄重要事件時間線的本子,翻到最新一頁,她提筆蘸墨寫下,“永昌十三年冬,吾父被誣通敵,較前世提前兩年。”
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團墨跡,如同她心中擴散的不安。
一切都變了,前世此時姜家還如日中天,而今厄運提前降臨,她是不是做錯了什么,救下肖黎、避開趙明軒、公開顯露才華,這些改變難道引發了蝴蝶效應,一切都無從得知。
“小姐,”青杏慌張地推門而入,“禁軍統領在前廳,說要搜查老爺的書房!”
姜知雪“啪”地合上手札,疾步向前院走去,遠遠就聽見母親帶著哭腔的爭辯聲,“姜府世代忠良,將軍正在宮中面圣,你們怎能如此行事!”
“奉旨行事,夫人莫怪。”禁軍統領冷硬的回答讓姜知雪心頭一凜。
她整了整衣襟,端莊地走入前廳,“母親。”
姜夫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拉住女兒,“雪兒,他們要搜你父親的書房。”
姜知雪安撫地捏了捏母親的手,轉向禁軍統領福了一禮,“大人奉命行事,姜家自當配合,只是父親書房多有軍事機密,可否由小女子陪同查看?”
統領打量眼前這個不過十三歲的少女,想起昨日太學詩會上那首轟動京城的《白雪歌》,神色稍緩,“姜小姐明理,請帶路吧。”
姜毅的書房簡潔肅穆,墻上掛著邊境地圖,案頭堆滿軍報,禁軍士兵粗暴地翻檢著每一本書,每一張紙,姜知雪在一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這是什么?”一個士兵從書架暗格中抽出一封信。
姜知雪心頭一跳,前世姜家被抄時,也是在父親書房“發現”了所謂的通敵密信。
統領拆開信件,眉頭漸漸舒展,“只是尋常家書。”他將信遞給姜知雪,“姜小姐可要過目?”
信紙上是父親熟悉的筆跡,寫給北境舊部詢問戰況的內容,毫無可疑之處,姜知雪松了口氣。
搜查持續到日上三竿,禁軍一無所獲地撤走了,但仍留下人手包圍姜府,姜夫人守的已經體力不支,被扶回內室休息,姜知雪獨自站在一片狼藉的書房中,突然注意到地圖旁的小柜子有被移動的痕跡。
她蹲下身,發現柜底夾著一片極薄的竹紙,上面只有四個小字,“糧道被斷”。
這是父親的筆跡,姜知雪瞳孔驟縮,北境戰敗是因為糧道被斷,而非父親貽誤軍機,若真如此,這就是洗刷冤屈的關鍵線索。
將竹紙藏入袖中,姜知雪回到閨房,卻發現窗邊多了一個包袱。打開一看,是一套粗布衣裳、幾塊干糧和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柄上刻著一朵小小的蘭花,這是肖黎的標記。
包袱底下壓著一張字條:“今夜子時,東角門。”
姜知雪燒掉字條,望向窗外,守衛比昨夜增加了一倍,肖黎要如何帶她出去,他又為何如此冒險相助,種種疑問在心頭盤旋,但此刻她已別無選擇。
夜幕降臨,姜知雪哄著母親喝下安神的湯藥,換上粗布衣裳,將父親留下的線索縫入衣襟內側。
子時將至,她悄聲來到東角門附近,這里竟反常地沒有守衛。
“這邊。”一個黑影從墻角的狗洞處探出頭。
姜知雪愕然,“你要我鉆狗洞?”
肖黎的聲音帶著笑意,“姜大小姐若放不下身段,也可以不鉆。”
姜知雪咬牙爬過狹窄的狗洞,剛探出半個身子,一雙溫暖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將她拉了出來。月光下,肖黎已比她高出半個頭,穿著普通百姓的短打,腰間別著一把短刀。
“守衛呢?”她拍打身上的塵土。
“用了點迷香,能睡兩個時辰。”肖黎遞給她一塊面巾,“戴上,我們去見個人。”
兩人穿行在宵禁后空蕩的街巷中,肖黎對巡邏衛隊的路線了如指掌,總能提前避開。姜知雪忍不住問。“這一年多來,你除了跟我學武,還做了什么?”
肖黎沒有正面回答,“亂世將至,螻蟻尚且偷生。”
最終他們停在一間不起眼的藥鋪后門。肖黎有節奏地敲了七下門,三長四短,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佝僂老者警惕地打量他們,目光在姜知雪臉上停留片刻,側身讓兩人進入。
昏暗的內室里,一個身著戎裝的中年男子正在查看地圖。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姜知雪倒吸一口冷氣,北疆副將周肅,父親最信任的部下。
“姜小姐。”周肅單膝跪地,雙目含淚,“末將無能,讓將軍蒙冤。”
姜知雪扶起他,“周叔快起,究竟怎么回事?”
周肅抹了把臉,指向地圖,“半月前,我軍本已包圍敵軍主力,只待最后一擊,誰知糧道突然被斷,后方送來的糧草中摻了毒藥,戰馬吃了紛紛倒斃,敵軍趁機反撲。”
“糧道歸誰負責?”姜知雪敏銳地抓住關鍵。
“原本是兵部統籌,但戰前一個月,三皇子主動請纓接管了糧草督運。”周肅咬牙切齒,“出了問題后,三皇子一黨反咬是姜將軍貪功冒進,故意斷糧逼將士死戰。”
姜知雪腦中閃過一道亮光,三皇子,前世最終登基的就是他,姜家和肖家的滅門慘案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可有證據?”
周肅搖頭,“糧草交接文書都被銷毀了,但我有個親兵在事發當晚,看到三皇子的心腹與敵軍使者秘密會面。”
“人在哪?”“死了。”周肅拳頭砸在桌上,“回京路上遭遇‘山匪',全隊十八人無一生還。”房間里一片死寂,姜知雪閉眼整理思緒,三皇子通敵賣國,陷害忠良,為的是掃清登基路上的障礙。
“我們還有機會。”她睜開眼,聲音冷靜得不像個十三歲少女,“周叔,父親在軍中可還有信得過的舊部?”
周肅點頭,“北境三成將領受過將軍恩惠,只是如今朝廷嚴查‘姜黨’,無人敢出聲。”
“不需要他們出聲。”姜知雪從衣襟中取出那片竹紙,“只需暗中查證一件事——糧道被斷的具體時間、地點和經手人。哪怕是一句話、一個簽名,都可能成為翻案的關鍵。”
周肅鄭重地接過竹紙,“姜小姐放心,末將豁出性命也會查個水落石出。”
離開藥鋪,東方已現魚肚白。肖黎帶著姜知雪繞到姜府后墻一處隱蔽的缺口,“從這里進去,守衛發現不了。”
姜知雪卻沒有動,她凝視著肖黎被晨光勾勒的側臉,“為什么要幫姜家,你知道這很危險。”肖黎回望她,眼神清澈而堅定,“你救過我,記得嗎?”
“一碗粥換不來這樣的冒險。”
“那就當是我對你的報答。”肖黎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或許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難過。”
姜知雪的心跳停滯住了,前世的昭王冷血無情,而今這個少年卻為她一次次涉險,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重生后救下的不只是一個乞丐,而是一顆尚未被仇恨冰封的心。
“肖黎,”她第一次主動握住他的手,“無論結果如何,這份情誼,我姜知雪銘記于心。”
肖黎的手溫暖而粗糙,他緊緊回握了一下又迅速松開,“快回去吧,天亮前我會送消息進來。”
回到閨房,姜知雪剛換好衣裙,青杏就慌張地跑來,“小姐,宮里來人了,說要帶您入宮問話。”
姜知雪心頭一緊,面上卻鎮定如常,“替我梳妝,要最素凈的打扮。”
銅鏡中的少女蒼白瘦削,唯有眼神銳利如刀。姜知雪將肖黎給的匕首藏入袖中,又取出一枚小巧的銀簪,簪頭中空,藏著見血封喉的劇毒,若事不可為,她絕不會重蹈前世覆轍,任人宰割。
宮使是個面容陰鷙的太監,看姜知雪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死物,馬車沒有駛向皇宮,而是轉向了城西一處偏僻的官署——刑部大牢。
“公公是不是走錯路了?”姜知雪故作天真地問。
太監冷笑,“姜小姐別急,很快就讓你見到父親。”
姜知雪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前世父親就是在刑部大牢不堪受辱,咬舌自盡的。難道歷史終究無法改變,官署內陰暗潮濕,姜知雪被帶到一間審訊室外,透過門縫看到父親被鐵鏈鎖在刑架上,官袍破爛,臉上血跡斑斑,但脊背依然挺直。
“姜毅,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審訊官的聲音傳來,“認罪畫押,可保全家性命。”
姜毅抬頭,聲音嘶啞卻堅定,“姜某無罪可認,北境將士的血不能白流,真相終有大白之日!”
“冥頑不靈!“審訊官怒喝,“來人,繼續用刑!”
姜知雪再也忍不住,推門而入,“住手!”
審訊室內眾人愕然轉頭。姜知雪強忍淚水,向父親行了大禮,“女兒來遲了。”
姜毅眼中閃過震驚與心痛,“雪兒,你怎么來了。”
“陛下有旨,姜毅通敵案交由三皇子全權審理。”太監尖聲宣布,“姜小姐既已到此,就一并收押候審吧。”
兩名衙役上前要抓姜知雪,她后退一步,厲聲道,“我乃將門之女,未定罪前,誰敢碰我!”
衙役被她氣勢所懾,一時不敢上前,姜知雪趁機靠近父親,低聲道,“糧道被斷與三皇子有關,周叔正在查證。”
姜毅眼中精光一閃,微不可察地點頭。“父女敘舊夠了沒有?”太監不耐煩地揮手,“帶下去!”
姜知雪被關進女牢單獨一間,比前世的環境稍好,但依然陰冷刺骨。她檢查了四周,墻壁厚實,鐵欄堅固,唯一的出口有獄卒把守。袖中的匕首和毒簪是她最后的依仗。
日影西斜,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獄卒倒地的悶響。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鐵欄外——肖黎,他穿著獄卒衣服,臉上抹了煤灰,但那雙眼睛姜知雪絕不會認錯。
“你怎么進來的?”姜知雪又驚又喜。
肖黎麻利地撬開鎖,“周將軍查到重要線索,但三皇子已經派人去滅口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父親呢?”
“先救你,姜將軍那邊戒備太嚴,我救不了他了。”
“那我更不能走,”姜知雪斬釘截鐵,“若我越獄,正好坐實了姜家做賊心虛的罪名。”
肖黎急忙道,“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三皇子已經派人來了。“
“肖黎。”姜知雪突然用雙手捧住他的臉,“聽我說,你帶著周叔查到的證據去找一個人,御史大夫杜仲,他是朝中少有的清流,又與三皇子不和。”
“可是…”
“沒有可是,”姜知雪從發間取下那枚銀簪塞給他,“若杜大夫不信,給他看這個,他會明白的。”
肖黎握緊銀簪,眼中翻涌著痛苦與不甘,“我不能丟下你。”
“你必須去,”姜知雪聲音輕柔卻堅定,“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也是姜家唯一的機會。”
遠處傳來腳步聲,肖黎不得不退后幾步,最后看了姜知雪一眼,消失在陰暗的走廊里。
姜知雪靠墻坐下,心跳如雷,她剛剛把全部賭注都壓在了肖黎身上。
牢房小窗外,暮色朦朧,姜知雪摩挲著袖中的匕首,默默祈禱,這一次,請讓歷史改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