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在三人身后轟然閉合的剎那，蘇靈的后頸驟然泛起涼意。
七盞青銅燈的血焰突然拔高三寸，將后殿照得宛如煉獄——原本空蕩的殿內(nèi)不知何時立滿了青灰色身影，他們垂著長發(fā)，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指甲長得幾乎要戳進掌心，最前排那個的眼眶里還爬著兩條猩紅的蜈蚣，正“簌簌“往地面掉腐肉。
“退！
退到我身后！“陳墨反手將蘇靈和陸九章往自己身側(cè)帶，朱砂筆在空氣中劃出銀亮的弧光，可那些怨靈根本不為所動，其中一個瘸著腿的老婦率先撲來，青灰色的指甲直取蘇靈面門。
陸九章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黃符，卻見符紙剛觸到怨靈便“滋啦“一聲燒穿個洞，他額頭瞬間沁出冷汗：“這、這不是普通孤魂！
它們身上纏著...纏著活人的怨氣！“
蘇靈的靈目在黑暗中自動開啟，那些怨靈的輪廓在她眼里變成半透明的黑霧，而每團黑霧里都纏著一根極細的紅絲，像牽線木偶的提線般往殿角的檀木供桌下延伸。
她盯著紅絲的走向，突然抓住陳墨的手腕：“別硬抗！
它們被人用活怨牽線操控——陳墨，你往左邊引，九章去右邊敲銅鈴！“她指了指供桌上那串落滿灰的青銅鈴，“靈體怕震，你們敲得越響，提線就越亂！“
陳墨立刻會意，揮著朱砂筆朝左邊怨靈群虛點：“來！
往這兒來！“那些被紅絲牽著的怨靈果然歪歪扭扭轉(zhuǎn)向他，指甲刮過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陸九章則貓腰竄到供桌前，抄起銅鈴就往柱子上撞，“當啷當啷“的脆響混著怨靈的尖嘯，震得殿頂?shù)姆e灰簌簌往下掉。
蘇靈借著混亂繞到供桌后，果然看見地面青磚被撬起三塊，露出下方刻滿咒文的黑石板。
咒文中心嵌著枚血玉，紅絲正是從玉中穿出，像無數(shù)條毒蛇般鉆進怨靈體內(nèi)。
她摸出袖中周嬤嬤給的銀簪——那是老婦說“緊要時防身“的物件，咬牙往血玉上扎去。
“嗤——“銀簪觸到血玉的瞬間，殿內(nèi)所有怨靈同時發(fā)出尖叫。
血玉裂開蛛網(wǎng)紋，紅絲“唰“地縮回，那些青灰色身影瞬間潰散成黑霧，只余幾縷殘魂撞在墻上，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成了！“陸九章癱坐在地，扯著衣領(lǐng)猛喘氣，“這法陣...該不會是用活人生魂養(yǎng)的吧？“
陳墨蹲下身檢查蘇靈的手，見她虎口被銀簪震得發(fā)紅，眉頭微蹙：“下次別硬來。“
蘇靈剛要說話，后殿最深處突然傳來“吱呀“一聲。
三人同時抬頭，便見白綾扶著門框站在陰影里，月白裙角沾著星點泥污，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蘇姑娘好本事，連我爹請的大師布的困靈陣都破了?！八讣饫@著發(fā)梢，“只是...你們以為破了陣就能找到周嬤嬤？“
“你早知道這兒有陷阱？“蘇靈盯著她耳墜上晃動的珍珠——和之前在舊宅偏房梁上發(fā)現(xiàn)的碎珠一模一樣。
白綾輕笑一聲，突然抬手往空中一抓。
原本已經(jīng)平靜的青銅燈焰再次騰起，供桌下的黑石板“咔“地裂開，數(shù)根涂著紅漆的木刺從四面八方的墻縫里射出來。
陳墨反應(yīng)極快，一把將蘇靈拽到身后，左肩卻被木刺劃開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立刻浸透了月白中衣。
“陳墨！“蘇靈急得去捂他的傷口，卻見更多木刺從頭頂落下，陸九章?lián)]著黃符去擋，符紙燒得只剩半片，還是有兩根擦著蘇靈的鬢角扎進柱子。
“白小姐這是何意？“陳墨咬著牙，用未受傷的手掏出藥瓶撒在傷口上，“周嬤嬤是鎮(zhèn)民，你爹身為鎮(zhèn)長——“
“我爹？“白綾的聲音突然冷下來，“我爹只在乎他的清安鎮(zhèn)名聲，在乎古林里那些能換銀子的寶貝。
周嬤嬤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留著她，我爹夜里都睡不安穩(wěn)?！八犷^看蘇靈，“你以為你能救她？
這廟里的機關(guān)是我親自監(jiān)工做的，從困靈陣到木刺墻，每一樣都要人命?！?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劇烈震動。
蘇靈踉蹌著扶住供桌，卻見墻面滲出黑褐色液體，像腐爛的樹汁般往下淌，沾到木刺上立刻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更深處傳來周嬤嬤的聲音，比之前更微弱，還帶著嗆咳：“阿瑤...別過來...他們要拿我祭...祭...“
“嬤嬤！“蘇靈眼眶發(fā)紅，攥緊了帕子上的石榴花。
那花原本繡得鮮艷，此刻在靈目里卻泛著慘青，像是被什么邪物啃噬過。
陳墨扯下自己的腰帶，快速纏住左肩止血：“九章，你跟著蘇靈，我斷后?！?
陸九章抹了把臉上的黑液——那液體黏得像膠，帶著股腐魚味——從懷里摸出最后三張符：“我試試引開木刺！
蘇姑娘，你往左邊墻根走，那邊剛才震的時候裂了條縫！“
蘇靈點頭，拽著陳墨往墻根挪。
白綾見他們要跑，指尖凝起一團黑芒就要擲出，卻聽“砰“的一聲，一根木刺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扎進她腳邊的青磚。
她臉色驟變，抬眼正撞進蘇靈冷冽的目光：“白小姐要是真想攔，就親自下場。
否則...“她掃過白綾發(fā)間晃動的珍珠，“等我救了周嬤嬤，你和你爹做的那些事，怕是要在鎮(zhèn)民面前好好說道說道?！?
白綾咬了咬唇，最終跺了跺腳：“算你們命硬！“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便融進了突然涌來的黑霧里。
地面震動得更厲害了，墻縫里滲出的黑液已經(jīng)漫到腳腕。
蘇靈扶著陳墨，能清楚聽見他急促的呼吸——失血過多讓他臉色發(fā)白，額角全是冷汗。
陸九章在前面用符紙燒出一條路，突然回頭喊：“蘇姑娘！
前面有個地窖！“
蘇靈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青磚地面果然裂開道半人高的縫隙，下面黑洞洞的，隱約能聽見鐵鏈拖拽的聲音。
周嬤嬤的聲音就是從那里傳來的，帶著哭腔：“阿瑤...別...別進來...“
“嬤嬤別怕，我來了。“蘇靈摸了摸袖中的銀簪，又看了看陳墨蒼白的臉，咬了咬牙，“九章，你扶陳墨下去，我在前面探路?！?
“不行?！瓣惸プ∷氖滞?，指腹還沾著血，“我沒事，你別...“
他的話被一聲悶響打斷。
三人同時抬頭，便見原本閉合的廟門不知何時開了條縫，月光從門縫里漏進來，照出個矮小的身影。
那身影背對著他們，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打，正緩緩往門里挪步。
“那是...小滿？“陸九章瞇起眼，“鎮(zhèn)東頭啞巴的兒子？
他怎么來了？“
蘇靈望著那道身影，突然覺得后頸的涼意更重了。
小滿的動作太僵硬，像是被線牽著的紙人，而他腳邊的黑液里，正浮著幾縷若有若無的紅絲——和之前操控怨靈的提線一模一樣。
“小心！“她剛要喊，地面卻在此時劇烈一震。
地窖的縫隙“咔“地裂開更大的口，陳墨踉蹌著栽了進去，蘇靈和陸九章?lián)溥^去拉他，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那個矮小的身影已經(jīng)站在廟門口，正緩緩轉(zhuǎn)過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