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根水火棍頓時呼嘯著往常保身上招呼了下去。

可憐常保人到中年體型發福，再加上又不敢真個揮刀傷人壞了自家王子的計劃，左支右絀了半盞茶的工夫，就被打落腰刀，又挨了三五棍。

甚至就連臉上也狠狠挨了一棍。

他當即光棍地舉手投降：“官爺且說個數罷，我也好打發人去取銀子來贖自己。”

“咦？有點意思。”

尤巡檢一怔，上下打量他一番，摸著下巴為難了起來：

“你這事...它說大不大，可影響不好你知道罷？”

說著他一指旁邊幾處都只有一個老吏看守的空蕩粥棚：

“咱這甘泉縣，乃至揚州府的粥棚它都冷冷清清的，你這當面搞個稠粥棚子，是要打擂臺不成？”

常保訕笑：“不敢，不敢，還請官爺給個明數。”

“任太守（知府尊稱）的臉面500兩不多罷？

王縣尊的臉面300兩也不多罷？

咱們縣里六房吏員的臉面，加上本廳這些兄弟的跑腿費，200兩那也不多罷？”

尤巡檢掰了掰手指，又拍著胸脯豪爽地道：

“看你還算知趣，本廳臉面那100兩就給你免了，零頭也給你抹了，滿打滿算1000兩就夠！”

老子有時候收個門包，也只敢開口五兩，他娘的......這些鄉巴佬原來都這么玩的？!

常保羨慕得眼睛發紅，面上還得為難道：“這1000兩...小的同伴未必愿意出這些啊。”

“愿不愿意的先問問在說，實在不行還可以再談嘛。

地址報來，老子讓兄弟替你去跑一趟。”

尤巡檢語氣隨意，要來了地址，見只是個普通客棧，便安心地打發人去了。

然后一面讓人押了常保回縣衙，一面命收繳了糧食鍋灶。

有衙役問那半鍋粥如何處置，尤巡檢瞧了一眼便隨口道：

“蠻好的稠粥，給這些泥腿子吃真白瞎了！潑了就是！”

衙役們笑嘻嘻地應了，把粥滿地一灑，抬著鐵鍋搬上糧車，揚武耀威地去了。

還沒等人走遠，原地的災民便猛然撲到地上，或用兩手捧，或用破碗盛，甚至就直接趴在地上舔舐起來。

就這還多以精壯為主，婦孺們仍被擠在一旁。

等姚弘旭來到時，此處已經風平浪靜，只有幾個臟兮兮的半大孩童還在扣著泥縫。

原本的粥棚卻被幾個幫閑簇擁著一個麻臉中年占據了，眼下正對著棚前排起長隊的婦孺動手動腳，評頭論足：

“娘的，這么老，老子買你回去當娘嗎？滾一邊去！”

“又黑又瘦，牙也不齊，滾！下一個！”

......

“這個黃黃瘦瘦的，唔，牙口倒還齊整...五錢銀子，你賣不賣？”

被人牙子用力扳著嘴的小女娃眼淚汪汪，滿臉驚慌，旁邊蓬頭垢面的婦人也急得抹淚：

“大人昨兒還說是一兩銀子呢，您受累再仔細瞅瞅，仔細瞅瞅...”

“一兩銀子？呵，誰叫你昨兒不賣的？怎么，這會子沒人施粥了，病急亂投醫了？”

人牙子剔著牙縫里的肉絲，齜牙咧嘴道：

“呸！今兒就這價，你愛賣不賣！下一個！”

“賣，賣！大人，我賣！”

那婦人忙咬牙應了，又顫聲哀求道：

“求大人您行行好，給我家囡兒找個好人家罷，民婦一定會天天給您念經祈福的...”

“虛頭巴腦的，邊去！”

王麻子把臉一板，拽著手內哭鬧的女娃就往棚里一推，剛準備摸銀子來著，忽就見到一群前圍后繞，衣著光鮮的貴公子正從人縫中露出身形來。

他只微一打量，就忙“曖呦”一聲小跑著迎了上去，躬身堆笑道：

“汪公子，薛公子，小人眼拙，竟這會子才瞧見兩位貴人，真真該死該死。”

“你是何人？我不認得你。”

汪雨涵瞧著那張諂媚笑臉，早已秀眉輕顰，稍稍退后了半步。

薛虺瞧了眼蹙眉的姚弘旭，忙也附和道：“本公子也從未見過你。”

“兩位公子說笑了，小人以往哪有福分和貴人照面。

不過小人是個官牙，記性不差，以前兩位府上采買丫頭的時候，曾遠遠瞧過兩位貴人金面。”

人牙子忙堆笑解釋了一遍，又熱情介紹道：

“幾位爺今兒可是想挑幾個婢子？小人這正有些好貨色呢，兩位公子賞臉瞧瞧？”

不待兩人拒絕，他已急急讓幫閑趕走了災民，領來了棚里的幾個姑娘。

他隨手地拉過一個——正是方才成交的女娃，就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道：

“公子明鑒，這買人也是有門道的——發為血余，齒為骨余，一要看頭發，二要看她的牙！

您瞧著這女娃黃瘦，那是餓的！

你看她這一頭發，嘿，您再瞧她的牙——”

人牙子粗暴地扳開那小姑娘的嘴，說得唾沫四濺：“糯米細牙咬金斷玉——旁人我少說也得賣他十五兩！

但貴人當面，十兩！十兩怎么樣？”

女娃的母親張了張嘴，但瞧著那三位錦衣公子，終究還是認下了這個虧——只要自家女兒能尋個好去處就成。

人牙子見幾人目光交流，似是有些心動，忙又添了一句：

“不瞞幾位爺說，這批小人原是替王縣尊采買了，要送給揚州任太守做家妓的！

小人干這行二十年了，眼力再沒差的，這些個都是這批災民里面頂好的女娃，回去養上幾個月保管出落得小美人一樣！”

女娃的母親這下再忍不住了，也不知從哪迸出的力氣，一下便撞開了幫閑的攔阻，撲通一聲跪在了最面善的汪玉涵面前，哀聲祈求道：

“這位公子，這位爺，我家囡兒最聽話了，吃得也少！求求您買了我家囡兒罷！”

“我那五錢銀子也不要了，只要九兩五錢就夠了，您就買了她罷！”

“找死！你這臟婆子，竟還敢來污了貴人的眼？！還不快滾！”

人牙子見被掀了底價，頓時惱羞成怒，一抬腳就將婦人踹倒在地，又急命手下將她拖走。

那婦人蹬著雙腿瘋狂掙扎，口內還只不住哀求汪玉涵等人買了她女兒。

汪玉涵早看不過眼了，此時忙清喝道：“住手！我買了！我都買了！管忠，付錢！”

那人牙子聞言大喜，忙將幾個丫頭跟管忠交接了，喜滋滋地收了張五十兩的銀票，千恩萬謝地就要走人，只等這幾位爺走了自己再回來。

這揚州城內外少說得有一兩萬的災民，二十個家妓那還不好找嗎？多賺40兩銀子才是正經啊！

姚弘旭折扇微抬，淡淡開口：“慢著，我那粥棚呢。”

高泰橫刀攔在了面色巨變的人牙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