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娘子。”

背后，男子嗓音溫潤，像是春日的溪流，溫暖和煦。

沈迎疑惑回頭，望著面前男子的那一刻，心尖似是跳動了一下。

“大人是？”她溫聲開口，望向面前紅色官服的男子。男子眉眼之間滿是和煦笑意，清秀的眉眼不乏英氣，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太常寺少卿，何允正。”少年微微彎唇，“每年的祭祀都是我們太常寺負責，這次我亦隨行。”

“原來如此。”沈迎一笑，輕輕拂身，只覺繁重如遮云的心情似乎透進一縷陽光，瞬間輕松許多。

她望著少年熟悉的眉眼，眼角有些許濕潤。

“大人是江南人嗎？”她開口，聲音滿是期待。

何允正輕輕垂下眼眸，唇邊的弧度也消逝了些許，周正的五官也浮上一抹憂慮，“不是。”

“我一直住在盛京城，從未去過江南。”

“這樣啊……”沈迎笑了笑，“聽聞江南的風景最是宜人，若是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她笑容越發真摯燦爛，看向何允正的目光一片柔色。

這是她幼時的玩伴，宋為謙啊……

縱然時間模糊了記憶中的容顏，十年滄海桑田，可她怎么會忘記那一身周正的氣質和溫和的感覺，又怎會看不出他眼底的那一抹逃避和憂慮？

“三姐，你不回房間準備，在這兒聊什么呢？”沈清漪冷笑著，悄無聲息走到沈迎身后。

沈迎眼底的溫柔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她望向沈清漪，“與太常寺少卿商議一些祭禮的細節，好與皇后娘娘交差。”

“怎么，四妹妹莫非還不知道，此次昭月廟祭禮我亦參與籌備嗎？”

沈清漪眼底滿是驚詫，她瞪大了雙目，“你？”

指責的話剛要說出口，她便生生吞了回去。也罷，既然上趕著給她遞刀，那便莫怪她不給沈迎留活路了。

沈清漪嘲諷般勾唇，眼神上下打量著沈迎，“那三姐，可要好好準備，千萬別出什么差錯啊。”

沈迎臉色沉重點頭，“你與姜家娘子先回房間準備吧，我還有些事要與何大人商議。”

“三姐……”沈清漪輕笑一聲，目光落在正殿的那尊佛像之上。

“你看，佛子身上的紅色袈裟，多神圣悲憫。救苦救難的佛子，是否救得了水深火熱之中苦苦求生的人呢？”

她高深莫測一笑，走向不遠處一身淺黃色衣衫的女子。

沈迎冷漠的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她似是話里有話，不懷好意。

“沈三娘子？”何允正有些擔憂輕聲開口，沈迎連忙回頭，溫婉一笑。

“祭禮事務繁忙，我不耽誤何大人處理公事了。我也是第一次來昭月廟，想去熟悉一下環境。”

何允正微彎唇瓣，眼眸微動，“若三娘子不介意，我可為三娘子引路。”

“不必了。”

沈迎應下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聽到身邊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那聲音似是藏著一抹慍怒，帶著濃濃的壓迫感。

“謝大人。”何允正絲毫不顯慌忙，彎腰行禮。

謝硯修面冷如霜，妖孽般漫不經心的容顏，如今卻莫名帶著一股戾氣。

他薄唇輕啟，似笑非笑，“何少卿不用忙公事嗎？怎么如此得閑，莫非是要怠慢公職？”

沈迎沒好氣昵他一眼，“謝少師，臣女正與何大人談論公事。皇后娘娘既親臨此地，那便不能出一絲差錯。”

“我初到昭月廟不熟悉環境，想讓何大人帶我一同巡查一遍，以防出現意外我們也好補救。”

謝硯修聞言，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他微微瞇眼，看向沈迎的眼中似是揶揄著一抹邪佞笑意，“你好像很在意他？”

沈迎一噎，被他嗆得說不出話。

何允正連忙上前將沈迎護在身后，有些歉意開口，“謝大人，如今沈三娘子為娘娘辦事，我們也算得上半個同僚。同僚之間互幫互助，想來也沒什么不妥。”

“呵。”謝硯修冷冷扯唇，深沉如淵的眸子里隱約燃燒著星火。

他毫無表情，眼底絲毫沒有溫度，聲音中壓抑著沉沉的怒意，“很好。”

千言萬語，化為簡短的兩個字。

何允正勾唇，彎腰，“多謝少師夸贊。”

謝硯修臉色越發陰沉，他冷冰冰看一眼沈迎，周身似是透著徹骨的寒意，讓人無法接近。

待那抹身影消匿在視線中，沈迎才深深蹙起眉頭，盯著那背影消失的方向，滿臉無奈。

這廝又發什么瘋？莫名其妙。

“沈三娘子？”何允正輕聲喚著，沈迎才有所反應。

她心事重重的望向何允正，眼底盡是道不出的歉意和思念。原是她們家連累了宋家，如今宋家哥哥來此，想必與她不謀而合。

縱有千萬擔憂，千萬疑慮，如今卻都只化為一句。

“愿何大人，一生平安順遂。”

何允正一愣，那雙明亮而柔和的眸子，有過一剎那的黯然傷神。

沈迎望著他，原本風清霽月的公子，雖出身商賈之家卻不畏權貴，氣質間總是帶著清冷的矜貴。可如今，卻入朝為官，成了他從前最討厭的模樣。

她最后看了何允正一眼，默默轉身離開。

謝硯修讓她找到宋為謙，定然是籌謀計劃著什么；陰謀的背后，宋為謙有可能會葬身這場博弈。

她得和宋為謙劃清距離，在弄清謝硯修的目的之前絕對不能讓他察覺到異樣。

昭月廟內，因為皇后親臨的緣故里外盡是侍衛；暗衛亦是不在少數，可謂是極為安全。

可沈迎腦海中，總會想起沈清漪的那句話。

紅衣袈裟的佛子，水深火熱的蒼生？

她總覺得沈清漪話里有話，可一時半刻竟有些想不通了。

不知不覺間，沈迎發覺自己已然走到了正中的廟宇。那尊佛像雙手合十，眼眸中滿是悲憫。

“啊……”

殿宇的石柱后，少女探出腦袋，似是迫切的想說些什么，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迎連忙快步上前，這正是她方才進來時見到的小娘子。她明明與她一般大的年紀，只是皮膚卻很是滄桑，眼窩也有些凹陷，日子似乎很是煎熬。

那女子見沈迎上前，有些害怕的退后幾步，警惕的盯著她。

“小師傅，你莫怕。”沈迎溫柔安慰，“我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她輕輕扶住前面少女的手，“此番前來，我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來尋找一人。”

“小師傅在的這些日子，可曾認識一位姓桑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