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沈迎微微拂身，目光卻是冷的。

“你……你竟是迎兒？陸將軍的女兒？！”姜志明滿是不可置信，或許是他的神情太過驚訝，讓身邊隨行的女官也不悅蹙眉。

“姜大人，驚擾娘娘圣駕，可是死罪。”女官開口提醒。

姜志明連忙掀袍跪地，掩下眼底那抹驚錯和不安，“娘娘恕罪……臣實在太過驚訝，沈三娘子實在變化太大，臣一時間沒能認出。”

沈迎微微挑眉。

不愧是她那陰險狡詐的父親啊……費盡心機，埋下這樣一顆懷疑的種子。

“皇后娘娘勿怪。”沈迎朝向鳳攆拂身，“母親也說，臣女這十年變化太大，與從前全然不同了。”

她輕瞥一眼跪地的姜志明，從前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俯首跪地。

她輕聲開口，“十年斗轉星移，物是人非，足以改變太多了。這十年我們是怎么過的，想必姜大人，定然不想知道。”

“也不怪姜大人這般驚訝，畢竟……父親第一次見臣女時，也沒能認出呢……”

姜志明不悅瞇眼，目光隱透著一抹狠辣。

原以為讓人磋磨了沈迎幾日她能乖巧一些，沒想到不僅沒能磨平她的棱角，還讓她攀上了皇后！

沈知禮那廝說的不錯。這次，他們得暫時放下過往，聯手對付這對母女了。

當年之事，他也有所參與。若讓沈迎察覺異樣……

鳳攆的鮫紗輕掀，沈昭凰骨節分明的玉手中輕握著那份卷軸。

玉手輕輕一拋，卷軸被沈迎輕而易舉的接住。兩人分明才相識，卻像認識了許久那般十分默契。

“娘娘？”姜志明蹙眉，很是疑惑，“可是有什么問題？”

女官抿唇笑而不語，看向沈迎。

“啪！”

卷軸被沈迎丟垃圾般扔在地上，少女居高臨下低頭，眼底揶揄著一抹笑意。

她冷冷扯唇，彎下腰，逗狗般戲謔的看向姜志明，眼中厲光恨不得將他撕碎一般，“娘娘的意思是，大人這十年當真是倒退了不少。”

“怎么長得只有官位，不長腦子啊？”

她低頭，與姜志明陰戾狠辣的目光相對，竟是絲毫不怯。

“這部署的錯誤百出，全是隱患。”沈迎笑意深長，“姜大人，回去重新撰寫，懂了嗎？”

姜志明狠狠睨著她。

他掌心緩緩攥緊，心底的暴虐沸騰，恨不得當場將面前的女子砍碎！

一個小丫頭，還沒有官職呢！僅僅是靠著妖后就敢如此趾高氣昂給他臉色看！

若是以后她真的成了女官，不得掀了姜家！

“娘娘……”姜志明咬牙切齒正要發問，沈迎卻早已上了沈昭凰的鳳攆。

女官示意起駕，沒有給他絲毫辯駁的機會。

姜志明臉色陰沉，原本風光霽月的面容盡顯陰霾，像是地獄的魔鬼猙獰。

他上了馬車，看向與他相對而坐的女子。

“父親。”女子擔憂一笑，一身繡著海棠花的淺黃色錦服盡顯尊貴。

那張精致的鵝蛋臉，給人以溫雅之感，讓人如沐春風般溫和舒適。

她正是姜家獨女，姜令儀。

姜志明端著架子，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姜令儀身上，唇畔牽起一抹笑意。

這次，他身為外臣不便動手。

可幸好隨行的貴女也有他的女兒。希望他的好女兒，不要讓他失望啊。

……

鳳攆很是寬闊，沈迎坐在一旁，嫻熟沏茶。

許是見了姜志明的緣故，她心中很是煩躁，興致不高。

沈昭凰撐著腦袋，注視著她沏茶的身影。

少女身姿高挑，清冷的氣質讓她更顯沉穩成熟。她比尋常的女娘心思更加縝密，眉眼之間似乎總浮現著一抹愁緒，似是背負了什么，讓人一看便心覺沉重。

“娘娘，茶好了。”沈迎察覺到了沈昭凰的目光，連忙恭敬將茶奉上。

她有些心虛的低頭。自己在沈皇后面前，那些小心思似乎無所遁形。

方才對姜志明的恨意又太過明顯，她真的擔心讓沈昭凰看出些什么。

“本宮倒真是低估了你。”沈昭凰接過茶，饒有興致看向沈迎。

“敢如此跟尚書說話的小娘子，你怕是第一個。”

沈迎微微勾唇，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緒，“娘娘過譽了。”

“我會是您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利刃。”

她開口，聲音中滿是堅決。

索性沈知禮和姜志明是不會放過她們的，與其委屈求全著等他們迫害，不如硬氣一回撕碎假面！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受不了仇人的委屈！

沈昭凰淡淡瞥她一眼。

她朱唇輕勾，語調悠長慵懶，“本宮喜歡你。”

“別讓本宮失望。”

沈迎笑著抬頭看她，“定不負姑母所望。”

今日對姜志明的羞辱，便算作對沈昭凰的投名狀。沈皇后不喜崔家，而姜志明作為崔家黨羽，已經囂張了太久。

雖忌憚沈昭凰狠辣的手段，可朝中無人制衡，始終麻煩。

沈迎看向窗外漸近的昭月廟，緩緩攥緊衣袖。

沈昭凰說的那件棘手之事，會與母親留下的線索有關嗎？

……

“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沈迎跟在沈昭凰身后，走過的一路無人不敬畏叩拜。

住持亦帶著一眾女僧依次排列在門口，恭迎皇后親臨。

沈迎是第一次來皇家寺廟。她默默打量著周圍，寺廟給人以莊重沉肅之感，站在這兒便隱約可見廟宇正中的那尊佛像。

那尊大佛半垂眼眸，眼底無喜無悲，卻又盡顯悲憫。仿佛萬千法相盡在一身，讓人不自覺的心生敬畏。

“娘娘，上房已經備好，請。”住持笑著，親自領沈昭凰前去廂房休息。

沈迎望去，她有些驚訝的發現，這里的僧人竟全是女子。她們帶發修行，雖衣著質樸卻盡顯大氣端莊，一看便知這里的日子定然不會清貧。

既不用剃發可以保全美貌，又不用過清苦日子，比尋常的寺廟更為隨心，本應是極好的一件事，可沈迎卻敏銳的發現，多數的女僧們神情有些許木訥。

只有少數幾位年輕的女僧，眉眼間滿是恐懼。

“小師傅如何稱呼？”沈迎走上前，輕聲問著一位低著頭的女子。

“啊……”那女子驚錯抬頭，驚慌失措的瞪大雙目。

她努力張口，卻無法發出聲音，急的掐著嗓子，面色都有些許猙獰。

沈迎看向那一張一合的唇瓣，心尖忽的一顫。那女子像是在說。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