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兒,來,上前來。”
江淼抬頭看去。
娘親已身著白衣,背負青劍,落在高臺之上,英姿颯爽,身邊是最年長的二叔公江知書,身后是江家的青壯年。
陳素雪身為外姓族親站在這高臺上,由此可見地位非凡。
江淼登臺而上,與他一起的還有幾名同歲的少年。
這中間輩分參差不齊,江淼算是居中的。
江淼平日里雖然生著病,但人緣還算不錯,有不少人湊上來和他打招呼,但唯有一人站在遠處,余光不時地向自己瞥過來,帶著濃濃的不善。
那是之前九叔的兒子,江雪森。
江淼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想來是自己小時候搶人家飯吃,惹人記恨了,
除此之外,還有少年面色清冷無光,面目瘦削,和五官凹陷在陰影中,站在角落里,和自己若即若離。
這人卻并不姓江,而是姓王。
和母親的陳族一樣。依附在江氏旗下。
“今日日月合一,乃是我們一年一度的祭祖日,我江族以及陳、王二親族在此焚香告天。”
“愿天命庇佑,英杰輩出,族群萬年昌盛!”
“愿祖德昭昭,憐我族人,早日脫離苦海!”
隨著江知書高聲呼喊,緊接而來的是幾千族人接二連三的山呼。
此時星月不顯,四野蒼茫晦暗,此間幾百火把便是這黑暗天地間唯一的光芒,將描摹有玄武圖騰的黑色旌旗照亮。
江淼抬頭望去,視線停留在那龜型巨獸緊閉的雙目上,只覺蒼老荒涼的氣息將自己籠罩。
“觸祖旗!”
江知書大喝一聲。
少年們便好似操練好了一般排成一隊,站在黒旗下,挨個伸手摸去。
“淼兒,沉著點,仔細感受祖旗內先祖的召喚,這能激發你血脈里暗藏的力量。”
聽得母親的呼喚,江淼仔細地撫摸著黑色的旗幟。
心道:“這旗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如此軟綿綿的,要是能給我當被子蓋就好了……”
他不過出神片刻,高臺上竟然只留下他一人摸著黑旗,像是站在那里睡著了一般。
直到江知書再次出聲,江淼才翻然醒來。
“列祖器!”
江淼望見視野中出現許多蓋著紅布的案臺,眾人的目光齊齊匯聚,陳素雪親手掀開紅布,排排各式各樣地物件便陳列在眾人眼前。
“淼兒,這是祖器,使用祖器可以最大的增幅你的能力。”
“像是娘親使用的清河劍,便能清心、殺敵、辟邪。”
“使用的祖器越厲害,證明你越被祖先所認可!”
江淼抬眼望去,只見案臺上祖器分列,按照品階依次排開。
從第一階到第九階,刀槍劍戟,甚至書籍草藥應有盡有。
身為水德氏族,用于療傷治病的針砭之物反而要多一些。
大多數族人也都是選擇這些祖器安身立命。
“淼兒,快試試,看看哪一個符合你的心意。”
江淼聞聲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挨個試了起來。
他先是來到一把劍前。
二階祖器——【寒光】。
這劍和娘親的佩劍相似,湛藍色劍身,乍看上去十分秀氣輕盈。
江淼握住劍柄,沉氣咬牙。
喝!哈!
可是即便江淼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拔不出劍鞘中的寶劍。
江淼不死心,目光在其余的物件上搜尋著,忽然望見一張紅色的大弓。
“哈哈,小江看上這弓了,我們打獵隊正好缺個弓手,你若是能拿起這弓,便能和九叔我上山打麂子了。”
“這弓不過是一階祖器,想來簡單些。”
“對啊,他娘手中的清河劍可是四階祖器。”
江淼聽著周圍的議論,臉頰有些火熱,他深吸口氣,將手搭在朱弓上,瞬間一股莫名的暖流直沖掌心之內。
嗯?有戲!
可是江淼嘴角剛剛揚起的時候,那股親切溫暖的感覺卻如同泥沉大海,杳無音訊了。
朱弓握在手中,宛若冷冰冰的寒鐵,毫無生氣。
他費勁地試圖拉動弓弦。
江淼不死心,竟一只腳踏在弓背上,雙手握住弓弦,企圖將其拉開。
倏忽間吃痛的感覺就從掌心傳來。
嘶~
一道鮮紅的血印竟出現在左手之中。
朱弓嗡鳴。
祖器竟在拒絕自己!
“還是掌握不了祖器嗎?”
江淼默默地將朱弓擺放回去,他能夠感受到周圍親人欲要安慰的目光,因此目光低垂,緩緩地走下去。
他今年十六歲。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人禮,以失敗告終
祭祖儀典還在進行,和江淼一樣沒有喚醒祖器的少年不在少數,但這些少年大多年幼,還有兩次機會。
和江淼同歲的,多是至少覺醒了樣一階祖器的。
不過江淼也并不太難過。
人生嘛,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他只是覺得,若是如此,自己為娘親分憂的日子不知何時到來了而已。
“請尊皇祖器,鎮魂鼎!”
隨著一聲號子響起,江淼望見族內幾個青壯年抬著一件黑漆漆的大鼎來到高臺之上,那黑鼎上方沒有什么圖案,周身幽黑,火光照在上面也沒有光澤。
八個青年抬著它,步履沉重,臉上都漲的通紅。
緊接著,又有人取來清水倒在那鎮魂鼎中,霎那間青光瀲滟,磬香暗浮。
“這是祖器鎮魂鼎,淼兒來,這鼎中的清泉抹在腦門上,你身體也會好受一些。”
“只有尊皇祖器的氏族才能稱之為大族,像娘親所在的陳族沒有此類寶物,便只能依附在大族之下。”
江淼還在仔細端詳眼前的大鼎,陳素雪濕漉漉的手已經摸上了自己的額頭。
“我們水德氏族以潤物療傷為生,這鎮魂鼎無人能喚醒,但即便如此,鼎中的水也能夠安神定志,辟晦消災。”
額頭濕漉漉的,清涼的水仿佛能滲進腦袋里。
江淼倒覺得有些奇怪。
以往只聽說腦袋里進水了是罵人的話,如今真的進水了,自己好像確實精神了不少,胸中仿佛散去許多濁氣。
“供饗嘍!”
儀式進行到最后,江淼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
他望見幾十個的篝火堆圍繞著玄色黑旗升起。
同時還有羊腿、牛腱子、野山雞、豬耳朵……
“小叔叔,快來,這里有好吃的。”
江上葉拉著江淼來到一處篝火前坐下,每個篝火前能坐三十來人,紅樹枝上串起的肉串在紅彤彤的火焰上炙烤,滋啦啦汁水順著粗糙的枝丫分泌下來,反射的光像是星點般印刻在每個人的雙瞳里。
江淼坐下,他看見了許久未見的雪峰大哥,此刻蜷曲著半條胳膊,面色蒼黃,氣色十分不好。
“小弟,聽說你昨天冒險去林子里掏鳥蛋給這兩個小子吃?”
“那太危險了,那林子里可是有兇獸,連我也不敢單獨一個人在里面太久。”
嫂嫂梁秀也在一旁附和:“是啊,這兩個小家伙饞,貪吃的厲害,你倒不用這樣遷就他們。”
“來,兄弟吃個腿子肉。”
江上葉江上花兄妹在旁邊吃的正歡,早將耳朵閉起來不聞世事。
但江淼想若是這兩個活寶聽見他們爹娘的話,定然會齊齊翻兩個白眼。
畢竟那前幾天那憋下去的小肚子可是做不了假的。
“沒事,那樹矮的很,我兩下就摘下來了。”
江淼回應著,可是此刻他回憶起來,心中還是難免升起一絲后怕。
是啊,偌大的林子里什么都有。
即便那兩只不起眼的小青雀,也著實給自己添了許多麻煩。
江淼低頭啃著紅色的羊腿,鮮艷熾熱的篝火在眼前跳躍,腦海里不知怎么地自然而然浮現起那朱弓的模樣。
那張弓他著實喜歡的緊。
“若是能拉動那張弓,便能進打獵隊了。”
江淼歪頭,看見九叔似乎在吃一種不一樣的肉。
那肉顏色比尋常肉都要暗一些,即使沒被火烤也不見血色,像是被煙熏了一般,但看上去紋理卻是十分細膩。
九叔一口咬下去,咀嚼起來,竟然能發出嘎嘣嘎嘣的脆響。
江淼問道:“九叔,這是什么肉啊?我以前怎么沒見過?”
“嘿嘿,這肉你們可吃不得!”江天青用木簽字掏了掏牙,故作神秘地說道。
“還有肉食不能吃的?”江淼不理解。
“因為這肉啊,旁邊大黑山沒有,要去更遠的三陰脈地界去找。”
聽著九叔的解釋,他仍然不理解這肉不能吃的道理。
便只能對著江天青繼續追問。
“三陰脈的肉只有能喚醒祖器的人能吃。”
“少吃點可以增強體質,長許多氣力。”
“但也不能多吃,吃多了便腹部脹滿,不能消化。”
“因為……”
江天青說著,用刀將肉切開,絲滑的肉質里不帶有一丁點脂肪。
火光一照,閃出五顏六色的彩光。
“這肉里……”
“有‘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