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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文本詩學研究的問題視域

文本詩學研究自然需要立足文學文本自身客觀存在展開,脫離了作為語言客體的文本,該研究就不能被稱為文本詩學。但要立體、全面、深入構建文本詩學體系,還需要以此為基礎,拓寬問題視域。當代文本詩學是在整個社會追求現代化的歷程中逐步發展起來的,需要時刻注意其與社會文化的互動關系,需要結合社會進步闡釋其歷史構建語境。每一種文本詩學形態,其產生、發展都有不同的理論資源,都受一定哲學方法的指導,都不是憑空產生的。文本詩學研究必須清晰地梳理其理論淵源。在文本詩學發展過程中,不同詩學派別為了更好地表述自己的觀點,都提出了形色各異的概念、范疇,有些范疇僅有細微差別,需要仔細辨析與比較。范疇、體系剖析也應進入文本詩學研究視野。盡管各文本詩學派別很不相同,但它們之間并非毫無血緣關系,因此規整文本詩學形態,梳理其發展脈絡,勾畫其版圖和譜系,便具有重要價值,它能使我們從宏觀上認清文本詩學發展的軌跡。另外,作為理論觀念的文本詩學與現實文藝實踐都保持密切聯系,它來源于實踐經驗的提升,又要指導文藝實踐有序展開,這種理論與實踐的互動關系必須明確。文本詩學派別諸多,每一派別對文學理論發展都有不同貢獻,同時也具有各自的局限,個案探究有利于提高文本詩學研究的整體水平。上述問題都在文本詩學研究的范圍之內,構成了文本詩學研究的問題視域。

(1)文本詩學的歷史語境及文化構建。毫無疑問,當代文本詩學是一種新型文藝理論主張,是西方現代性追求在文藝理論領域的體現。文藝復興以來,西方社會加速了現代化進程,追求科學、掃除神學成為時代的潮流;啟蒙運動以降,自由、博愛、平等更是深入人心;19世紀中期以后,資本主義經濟所追求的科層體制與工具理性思維漸漸滲透到日常生活的各個領域。現代性就是這種社會進步要求的文化表現。馬歇爾·伯曼指出:“所謂現代性,就是發現我們自己身處一種環境之中,這種環境允許我們去歷險,去獲得權利、快樂和成長,去改變我們自己和世界,但與此同時它又威脅我們要摧毀我們擁有的一切,摧毀我們所知的一切,摧毀我們表現出來的一切。現代的環境和經驗直接跨越了一切地理的和民族的、階級的和國籍的、宗教的和意識形態的界限: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現代性把全人類都統一到了一起。但這是一個含有悖論的統一,一個不統一的統一:它將我們所有的人都倒進了一個不斷崩潰與更新、斗爭與沖突、模棱兩可與痛苦的大漩渦。所謂現代性,也就是成為一個世界的一部分,在這個世界中,用馬克思的話來說,‘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10]在他看來,現代性就是打破穩固觀念,與時俱進。而齊格蒙特·鮑曼則在充分論證了現代性的復雜性后歸納道:“在現代性為自己設定的并且使得現代性成為現代性的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中,建立秩序的任務——作為不可能之最,作為必然之最,確切地說,作為其他一切任務的原型——凸顯出來。”[11]在鮑曼看來,現代性意味著給復雜的、變化著的世界以解釋和秩序,盡管這種秩序不可能囊括一切,甚至可能隨時被質疑與打破。盡管現代性含義頗為復雜,但其立足現實實踐,以歷史意識叩問問題的本質規定值得肯定。可以說,現代性就是創新與變化的別稱,是一項永遠不可能完成的規劃。

西方文化的現代性追求大致包括兩個階段,“第二次世界大戰”是其分界線。“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以追求穩固的秩序和宏大敘事為主,“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消費語境的來臨則使得瓦解傳統、消解崇高、推崇多元思想成為主流。這一文化語境對身在其中的文本詩學影響至深。在現代性語境中,文本詩學更關注詩性秩序的構建,基本上將文本視為一個語言客體,探究文本的詩性語言、詩性結構、詩意存在。而在后現代語境中,文本詩學放棄了原先固有的主張,以消解性的多元視角透視文本,文本是一個不穩定的語言存在物,作為語言內部自身拆解的對象或充滿矛盾的話語意識形態生產客體而存在。而在當前,文本詩學更傾向于將文本視為隱含意識形態觀念的修辭客體,文本不僅僅是語言形式,而且是具有介入現實、發揮微觀政治功能的詩意對象。深入研究文本詩學不能忽視歷史語境的影響,應將其發展視為一種歷史性構建過程。

(2)文本詩學的理論淵源探究。正本清源構成文本詩學研究的重要問題視域。西方文化思想的形成有一個重要特點,即都是在一定哲學思潮影響下產生的,哲學思想作為總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制約著其他文化思想觀念的含義、特點及發展走向,哲學思想的興衰與其他思想的興衰基本同步。19世紀中后期至今,在社會巨大變動中,西方產生了形形色色的哲學思想。馬克思主義哲學仍然強勢,結構主義哲學異軍突起,現象學哲學逆勢而上,各種后現代主義哲學頗有市場。這些哲學思想作為“衣食父母”,為正在形成、發展著的文本詩學源源不斷地提供精神食糧和理論指導,甚至修正原已形成的文本觀念。如研究英伽登文本層次理論,根本不能忽視現象學哲學;否則,英氏經常提到的“意向性結構”就不能解釋清楚,文本詩學無從研究。因此,正本清源對文本詩學研究十分必要。

正本清源是一個系統性工作,蜻蜓點水式的表面研究和主觀臆想的“拉郎配”對文本詩學研究毫無益處,甚至貽害無窮。因為它只能表面比附與機械模仿,甚至因方向錯誤而導致漏洞百出、南轅北轍。文本詩學的學理淵源探究應落筆實處,同時要有宏觀視野。首先,深入辨析文本詩學含義,判斷其理論源頭,尋找理論的蹤跡。其次,探究各哲學源頭的基本思想,深究該觀點如何實質性地指導了文本詩學思想的產生。這一點,對于既是哲學家又是文藝理論家的某些理論大家來說,并不困難,如英伽登;但對于某些僅為文藝理論家的學人來說,肯定不會那么輕松,如熱耐特。再次,剖析文本詩學對哲學觀念的接受、轉化以及對文藝實踐的干預功能,考察其實際影響力,驗證其影響效果。最后,在該研究過程中,哲學觀念影響文本詩學的途徑與方式、哲學認識與文本詩學觀點的對比等相關問題都應關注,上述問題影響正本清源工作的深入程度。同時,進行本研究還要注意一個問題:任何文本詩學的出現都有一種主導哲學觀念進行理論指導,但在其發展、演變過程中,又不同程度地借鑒、吸收其他哲學理論、文本觀念,最終形成獨具特色的詩學觀念。一一對應的機械式研究容易忽視文本詩學思想的鮮活性,難免以偏概全。如巴赫金對話文本詩學既接受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同時又吸收結構語言學觀念;詹姆遜“泛文本詩學”既廣泛采納馬克思主義理論,同時又借鑒黑格爾“理念論”、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任何單一的剖析,都不能把握上述詩學思想的本質。

(3)文本詩學形態類型研究。形態是事物的外在存在樣式和形貌,對事物形態進行歸類研究有助于整體把握其演進的軌跡。文本詩學是20世紀西方文論中的顯學,其存在形式多種多樣。有的明顯,如新批評理論、結構主義文論;有的隱匿,如巴赫金對話理論、伊塞爾閱讀理論;有的混雜,如詹姆遜“泛文本”思想、伊格爾頓文本審美意識形態生產理論。所有這些,只有通過形態歸類分析,才能發現它們之間的關系脈絡與譜系關系,整體構建文本詩學的版圖。

若以發展歷程而論,20世紀西方文本詩學經歷了由作品到文本、由自在到建構的跳躍式發展過程[12],在這一過程中產生了形形色色的文本觀念。這些理論觀念既相互聯系,又有著對文本問題的獨特認識,相與共生,爭奇斗艷。若以理論實質而論,文本詩學是西方20世紀獨有的文學觀念,它隨著結構主義語言學興起而產生,是理論界自覺反思文學本質、將作品定位為特殊語言客觀存在物的一種共識。與傳統理論相較,我們更傾向于將文本詩學定位為一種特殊的解讀與批評理論,因為這一觀念最大限度地斬斷了作品與作者的有機聯系,更為“客觀”地考究作品特質及其意義產生。眾所周知,完整的文學活動涉及作者、文本、讀者和世界四個要素,在整個20世紀文本詩學發展過程中,各種文本觀念的爭鳴主要是在與后三種要素的關聯中完成的。細究起來文學文本詩學主要有三種形態:語言客體文本理論、讀者審美闡釋文本理論、話語意識形態生產文本理論,相應地關注了文本與自身存在、讀者和世界的相互影響關系。由于這些理論形態產生的哲學基礎不同,因而它們對文學文本特質的認識具有一定差異,并且對文學基礎理論建設做出不同貢獻、產生迥異影響。若以流派命名并研究文本詩學存在形態,則有俄國形式主義文論的陌生化語言客體文本詩學、英美新批評的語言有機統一體文本詩學、法捷結構主義以探究深層結構為目的的“結構”文本詩學、法美解構主義以顛覆和重組結構為目的的“解構”文本詩學以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生產客體文本詩學。當然,若以文體形式歸類研究,則有小說文本詩學、詩歌文本詩學、散文文本詩學、劇作文本詩學等形態。形態類型研究需要高屋建瓴地俯視研究對象,厘清其發展軌跡,綜述其特點與形貌,對于研究者來說,沒有豐富文化知識和宏闊視野很難做到,這需要研究者須有大家風范。

(4)文本詩學與文藝實踐互動關系探析。完整的文學活動包括兩個實踐環節:作者的創作和讀者的解讀。作品是溝通這兩個環節的橋梁。不僅如此,作品也是文本詩學研究的核心。因此,文本詩學研究的豐富和深入離不開文藝實踐活動的促進,當然,文藝實踐活動的有效展開同樣需要文本詩學的理論指導。合則雙贏,分則兩傷。它們之間的互動關系構成了文本詩學研究的又一領域。

一方面,文本詩學研究要關注文藝實踐提出的問題,力爭對其做出有效解釋。比如,如何理解網絡文本的特點,如何看待新媒體作為文本載體的變革功能,如何解讀意象派詩歌,如何分析闡釋“花園路徑”結構小說等,文本詩學發展應從該類問題的研究中獲得動力。另一方面,文本詩學更要關注相關創作技巧和作品解讀理論。雖然它們直接服務于文藝創作或閱讀活動,類似經驗總結,但其背后已經隱含相關理論指導,已經具備一定理論形式。作為溝通理論與實踐的中間環節,這些創作或閱讀技巧探索對文本詩學啟發更大。法國結構主義敘事學可以定位為小說解讀理論,熱耐特對小說敘事節奏、敘事視角的相關解釋,格雷馬斯對小說結構的“符號矩陣”分析,雷蒙德對小說敘事序列的研究等,都是來源于實踐的閱讀理論,但它們也都是結構文本詩學研究的重要內容,甚至構成了結構詩學研究不能繞過的部分。文本詩學研究必須時刻關注來自文藝實踐的回聲。

(5)文本詩學個案探究。當代文本詩學理論是對不同學派和個人文本觀念的理論提升,因此加強個案研究有助于提高文本詩學研究的整體水平。從19世紀末到如今一百多年的歷史發展中,在各門科學追求自律的大旗指導下,文學自身因素被全面關注,文本詩學觀念得以擴張和弘揚,在此進程中出現了形色各異的諸多理論派別和貢獻卓著的理論大師。就學派而言,有俄國形式主義、新批評、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塔圖學派、閱讀現象學等;就理論大師來看,雅各布森、蘭色姆、巴特、德里達、英伽登、伊塞爾、巴赫金、福柯等人的理論都富有創見。由于各派所依據的哲學觀念、發生的現實語境不同,由于個人的思想背景、文化經歷以及闡釋視角有所差異,上述派別與個人的文本詩學不可能在某些問題上達成共識,不可能不存在論爭,只能是“家族相似”的文本詩學中的一員。因此,個案分析與研究十分必要。

比如,我們可以探究俄國形式主義文論的陌生化詩學。通過研究發現,俄國形式主義文論是在反對當時占主導地位的社會歷史批評和印象批評前提下產生的,它關注作品本身,側重從文藝創作產生的陌生化效果方面論述文藝的本質及其價值,認為語言的陌生化處理、結構程序的巧妙設置和各種技法的運用不僅對于當下作品,就是對整個文學史都意義重大。再比如,我們可以探究蘭色姆的“本體論”批評。作為美國南部范德堡大學的著名教授,其思想具有濃厚的宗教般的古典人文氣息。他認為文學文本需要“細讀”,首先要闡釋文本的“肌質”因素如何通過類似“骨架”的理性意義凝結為有機統一體。除此之外,還需要通過語言的聲律、節奏、色彩等“肌質”因素深入挖掘其背后所傳達的微言大義。總之,文學不同于科學,它能有效傳達人類文化經驗與記憶,具有世俗拯救功能。由此看來,蘭色姆的文本理論不同于英國的瑞恰茲、艾略特等人,它是在批評瑞恰茲、艾略特、溫特斯等“新批評”家批評理論基礎上產生的,具有美國特色。在這種情況下,徹底明確某個大師文本詩學產生的理論淵源、文化語境、理論主張、理論路徑、現實影響,清楚梳理某些理論派別產生、發展軌跡及其演變規律,不僅能夠豐富文本詩學研究內容,而且有利于從整體上把握文本詩學理論實質及發展形貌。進一步講,還有助于我們深入了解文本詩學理論在西方現代文論史上的獨特地位與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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