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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本詩學研究的邏輯起點

文本詩學作為文學理論的一個重要領域和學科研究方向,自然有其存在的內在邏輯系統和范疇體系。該體系邏輯地驗證了文本理論研究存在的可能性,這就是邏輯起點。嚴格來說,邏輯起點是文本詩學研究的起始環節,是其知識體系合理存在的基點,也是提出其他相關問題的理論依據。

文本詩學研究的邏輯起點是什么呢?從這一研究領域的基本范疇看,必然涉及“文本”和“詩學”這兩個重要范疇的深度關聯性研究。概而言之,文本詩學就是對“文本”的理論探究,其中對“文本”含義的深度理解影響著文本詩學的形態和發展。當然,“詩學”作為一種理論研究視角,受到哲學思潮、研究范式轉型等社會文化語境的影響很大,這種影響凝結為方法論上的指導。因此,在多數情況下,“詩學”是以方法論的形式影響理論家對文本的理解。由此看來,從根本上講,文本詩學研究的邏輯起點就是對“文本”的深度理解。

何謂“文本”?這是一個含義頗為復雜的問題。從詞源學上看,“它的詞根texere表示編織的東西,如在紡織品(textile)一詞中;還表示制造的東西,如在‘建筑師’(architect)一類的詞中”(霍蘭德)。但在一般意義上認為“文本就是由書寫而固定下來的語言”(利科)。從語言學角度看,杜克羅和托多洛夫主編的《語言科學百科辭典》的解釋是:“文本的概念與句子(或分句,單位語符列等)的概念不屬于同一層次;因此,文本應與幾個句子組成的印刷排版單位的段落相區別。文本可以是一個句子也可以是整本書,它的定義在于它的自足與封閉;它構成一種與語言學不同但有聯系的體系。”[1]還有論者認為,“從符號學角度看,文本表示以一種符碼或一套符碼通過某種媒介從發話人傳遞到接受者那里的一套記號。這樣一套記號的接受者把它們作為一個文本來理會,并根據這種或這套可以獲得合適的代碼著手解釋它們”[2]。后結構主義者克里斯特娃則認為,文本是“一個超越語言的工具,它通過使用一種通訊性的言辭來重新分配語言的秩序,目的在于直接地傳遞信息,這些言辭是與那些先于其而存在的和與其并存的言辭相互聯系的”[3]。而在當代有些批評家那里,文本則超出了語言學界限。法國現象學符號理論家讓-克羅德·高概將其歸結為一種表達方式:“說文本分析的時候,應該把文本理解成一個社會中可以找到的任何的一種表達方式。它可以是某些書寫的、人們通常稱作文本的東西,也可以是廣告或某一位宗教人士或政界人物所做的口頭講話,這些都是文本。它可以是訴諸視覺的比如廣告畫。也就是說,實際上是一個社會使用的旨在介紹自己或使每個人在面對公眾的形式下借以認識自己的表達方式。”[4]由上述分析可看到,文本概念言人人殊。

國內學者對此也有不同的認識,“text”一詞最早引起國人重視是在20世紀80年代初,一般將其直譯為“本文”。后來,國內學者在該詞的譯介方面達成共識,將其一律翻譯為“文本”,以與“作品”概念相區別。馮壽農的觀點是,“‘文本’顧名思義就是以文為本,與‘人本’相對而言。20世紀50年代新小說派和荒誕派戲劇取消主要人物,取消心理描寫,取消主要情節,六十年代結構主義批評宣稱‘作者死了’,文學的確不再是‘人學’了,不再‘以人為本’了,文學真正回到了它的本體,它的本真——‘以文為本’了,文學批評轉向內部,就是轉向文本,回歸本體”[5]。馮先生的用意顯而易見,“文本”即為以文為本,以此區別于先前的以人為本,這體現了西方世界對文學的一種新的認識。而黃鳴奮則認為,“在詞源學的意義上,‘文本’(text)一詞來自意為‘編織’(weaving)的另一個詞”[6]。在此基礎上,黃先生對其含義做了進一步分析:“如果我們將‘文’理解為某種信息、將‘本’理解為某種載體的話,那么,‘文本’作為一個范疇是多意的,因為信息的范圍可大可小,載體的類型多種多樣。”[7]在他看來,“文本”就是運用一定媒介編織而成的“織體”,“文學文本”就是以語言文字為媒介創造出的語言織體,通常所說的“文本”主要是指“文學文本”。以上兩位先生的分析代表了目前國內學者對“文本”范疇的認識。但毫無疑問,他們的理解也存在著較大的差異。綜合國內外學者的論述,概括地說,文本范疇包含以下含義:第一,文本是一個現當代文論概念,對其解釋必受語言學模式影響,新的語言學理論的出現會改變人對文本含義的理解。第二,文本作為一種客觀存在的“織體”,具有“詞語”的類似存在方式。從結構上看,詞語具有能指、所指之別,文本也包含類似的二重組合,“能指”是其語音、句法、結構,“所指”是其隱而不露的意指思想。第三,文本意指思想不是自明的,其意義生成方式多種多樣,意義因解讀方法、立場的不同而有所區別。

何謂“文本詩學”?簡言之,就是對文本進行的理論研究。當然,這也是一個眾說紛紜的問題。A.布洛克和Q.斯塔里布拉斯合編的《方塔那現代思想辭典》的解釋是:“文本理論(Theory of Text),這個術語為德國批評家馬克斯·本斯和另一些批評家所運用,用來表示對‘文本’的‘科學的’分析——他們所以選擇這個術語,是想背離‘文學’或‘詩歌’這樣的術語中所蘊涵的價值判斷——這種分析很大程度上是通過諸如文體統計學這類數學方法進行的。這種觀點強調了文本分析的科學性與文本的內在自律性,較為符合二十世紀前半葉俄國形式主義、新批評和結構主義文論的文學觀念。”[8]眾所周知,羅蘭·巴特曾為法國《世界大百科全書》撰寫過“文本理論”條目,提出了全新的文本觀。巴特認為“作品是一個數量概念,是一個實體;而文本是一個質量概念,是一個場。……文本探討的不是語句,不是意義,而是表述,是意義生產過程。更確切地說,文本理論研究主體是如何在運用語言進行工作的”[9]。也就是說,文本理論研究的重點是文本的意義生成過程。該學說從根本上實現了對早期文本觀念的顛覆,它的任務不再像早期理論那樣妄圖通過作品客觀機制建立文本“科學”,而在于打破語言中心論和邏各斯嚴密控制,從而真正實現哲學、科學、文學、歷史諸學科的融會貫通,以發散性思維和多重邏輯取代理性思維。因此,從這一角度而言,文本理論強調主體與社會文化的互動關系,為后起文論的發展開辟了新的途徑。上述兩種文本觀念很有代表性,分別在20世紀前期和后期占據主導地位,并影響了當時的其他理論。

西方文論派別眾多,哪些屬于文本詩學研究范圍?綜合上述分析,可以肯定衡量文本詩學的標準是:第一,是否堅持以作品本身為研究的重點,更關注作品自身意義的生成,放逐作者的決定地位;第二,是否將作品視為一個語言構成物,多層次、多角度地運用語言學方法研究作品。只要堅持了上述兩點,即使在其理論中沒有明確提出“文本”主張、沒有出現“文本”字眼,我們也將其視為文本詩學。

既然文學文本是一個語言客體,其存在具有內在自律性;既然文本意義不是自明的,需要讀者解讀與闡釋,那么,我們可以按照具體文本解讀順序研究文本詩學的相關問題。文本詩學研究的邏輯起點自然應立足文本客觀存在,剖析其獨特的結構層次及建構規律。一般而言,文學文本解讀需要由表及里、由淺入深逐層展開、逐步深入,依次分析文本語言、剖析文本結構、探討特殊技法、考量整體形式,在此基礎上再進一步考察上述客觀形式的變化對于文本意義傳達的制約作用。因此,語言、結構、表現技巧和文體形式對于文本詩學研究至關重要,這自然是文本詩學研究的核心問題。

語言是文學文本存在的客觀基礎,失去了語言和類語言符號,文學內容便無所傍依,無“體”可靠。20世紀以來在結構主義語言學影響下,文論界對文學語言的詩性特征進行深入挖掘,文學語言的詩性品質和陌生化效果得以凸顯。與此同時,文學語言在文本中的功能也得到了深入剖析,語言不再被定位為表情達意的工具,而是具有本體地位,語言就是作品本身。對語言本質與地位的不同理解直接決定了文本詩學的類型與形態。因此,語言分析是文本詩學研究不能回避的重要支脈。

結構就是對文本構成因素的組織、安排。有了一定形式的組織安排,文本中各要素才能形成有機統一體,并使文本具有特殊風貌。文本詩學不應該僅僅關注文學文本的顯在結構,如前后銜接與過渡、上下起承轉合、伏筆與照應等,更要探究文本深層結構,特別是要挖掘文本中潛在的各種對立因素,并揭示其背后特定文化因素的浸淫與影響。文本詩學不僅要勘探文本中起支配作用的穩固結構和貫穿全文的平衡關系,還要注意分析結構的斷裂性和顛覆性,以及由此導致的文本釋義的多樣性。在這方面,結構主義和解構主義文論頗有建樹,其主張與認識影響了20世紀其他文藝思想,值得重視與關注。總之,文本詩學需要探究文本詩性結構及其效果。

表現手法與技巧的運用是形成文學文本詩性特征的重要因素。在抒情性作品中,什么樣的語言富有詩意;在敘事性作品中,什么樣的結構富有張力;在現代作品中,什么樣的構思使文本成為“有意味的形式”,創作技巧的靈活運用十分關鍵。文本詩學不僅需要借鑒各種方法從學理上挖掘文本的上述詩性品質,而且更需要在動態過程中闡釋上述因素的形成:普通語言通過怎樣的變形才能轉化為詩性語言,具有特殊表現力;普通事件經過怎樣的處理才能成為生動且富有文學性的情節;普通素材經過怎樣的虛化處理才能具有“悲劇”“荒誕”“滑稽”等形而上的審美風貌,具有普遍的人類學價值。俄國形式主義文論對于陌生化手法的關注,英美新批評對于用字技巧的探討,法國經典敘事學對文本時間與故事時間關系、敘事視角類型、敘事復合序列形成、作品人物敘事功能的研究,都突出了上述提及的問題,值得深入挖掘。

在文學作品中,形式與內容相對,是對作品組織結構與存在形態的整體性特征所進行的理論概述及表達。在傳統詩學中,內容決定形式,形式反作用于內容并具有相對獨立性。但在現代化進程中,隨著各門學科定位明確和研究對象的確定,形式因素越來越得到重視,甚至出現形式決定論等絕對化觀點。在文藝發展過程中,形式因素得以凸顯肇始于文學自律性的追求,18世紀唯美主義是其源頭,“為藝術而藝術”取代了傳統上文藝為政治、道德的他律論認識。文藝自律性追求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深入挖掘文藝的情感感染力和娛樂效果;二是探究文藝的精美性及形式創造的藝術價值。其中,后者就是形式研究。與對文本語言、結構、技法的研究不同,文本詩學對形式的研究更加關注文學整體性,突出形式與內容的區別及其為內容構形的重要功能,著力闡釋形式在文學活動中的制約性作用,深入剖析形式生產機制與原理。文本形式研究還應該關注形式與文化的互動關系,探討形式生產的微觀政治功能,以及文本編碼、解碼與意識形態的統一及對抗等復雜關系。總之,文本詩學的形式研究是從宏觀視域理論性地梳理與闡發形式之于文學活動的重要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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