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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純凈高遠的文學理想

文學,究竟能帶給我們什么?理想主義的年代已經遠去,面對日益世俗化的生活,面對被蒙蔽、被輕漠的這個塵世和我們自身,如何能夠做到在文學的世界里,保持理想主義情懷和氣息,如何在文字的世界里,獲得精神和心靈的自由?王方晨選擇了自己的方式。不妥協(xié)的批判只是一個視角,他愛這個世界,并且從容,在最現(xiàn)實的白描里飽含詩意的飛翔。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和另外一位山東作家聊文學時,說起音樂,我說,不同的年齡段,聽同一首歌的感觸,可能完全不同。年輕時候覺得情懷是山,雖是高遠,但稍顯倉促;過了年少,覺得情懷是水,少了起伏,多了靜穆。年輕時候,梨花帶雨,各種情感都浮現(xiàn)于萬事萬物之上,過了年少,無需打馬江南西出陽關,生命本身就是萬事萬物,當然,隨著年華老去,就是慢慢把自己從這個世界抽離,和年輕時代熱切渴求的保持一點距離,才真正理解了世界的存在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

(一)沉默的呼喊

給沉默的世界標記出聲音。文學,對于每一個寫作者,肯定有著不同的意義。如何領悟存在,如何在關于存在的哲學思索和存在的具象生活之間建構起語言的橋梁,每一個寫作者都會首先確立自己站立的位置。生活,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作家的筆墨是靜水流深。海德格爾認為,語言,是存在的家,始終在歸家的路上流浪。寫作者在語言中尋找、探索和感受存在的意義,燭照世界,在詩與思之間,追問存在的真理。王方晨懷抱詩意棲居在大地上的理想,以獨異的才情,繪制了屬于自己,或者不僅僅屬于這個時代的文學風景。他說:我曾把文學喻為“沉默的聲音”。其實,創(chuàng)作也是在大聲地說話,有人在麥克風里嘶喊,有人在各種人群里叫嚷,而我只是對著一張紙或一面電腦屏幕,我的形體是多么安靜,神情是多么專注,內心卻是風起云涌,山呼海嘯。我此時的嗓門即使夠大,夠抑揚頓挫,夠委曲婉轉,夠慷慨激昂,你也仍然不可能用耳朵聽到。[6]的確是這樣,有一些聲音是清晰的,有一些是模糊的,那些被侮辱被損害的小人物,那些向往清水的孩子,那些在原野上奔跑的腳步,那些壓抑到哽咽的哭泣,反復呈現(xiàn)在他的筆下,其中,只有一種聲音能夠一再地照亮心靈,那是來自王方晨內心對光的祈禱和對愛的呼喊。每一個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家都有自己對時間和生命的感知方式,這種獨特的感知轉換成獨特的表達,就形構出一個獨具神韻的精神世界和藝術世界。

把混沌的世界澄澈地表達出來。在生活的河流與語言的河流之間,作家的思維是橋梁,連接無限遙遠的河岸,相對應的是生活兩岸無限廣闊的景觀。大地和人始終都是鄰里,王方晨卻告知我們,人,時刻都在逃離。是什么在指引生活穿過大地,引領人和大地相愛與別離?當我們的根深深扎進泥土,卻感受到了來自大地內心的疼痛,那種浸泡在鹽堿里的焦灼和刺痛,要如何才能逃避?這個世界無聲無息而又無比喧囂地矗立在我們面前,逃離,是不是人類的一廂情愿?寫作,對于王方晨,就是要讓內心的世界敞現(xiàn)出來,如其所示,與大地的共鳴,來自各種細微的聲響,他傾聽它們,描述它們,為那些沉默的存在者呼喊。我們對世界的了解是短暫的,而世界的神秘則是永遠的。存在的真相是殘忍的,而存在本身是詩意的。各種生存景觀和文化景觀同時出現(xiàn),彼此關聯(lián),就如同“塔鎮(zhèn)之塔”,于他,寓示著家園的方向,家園又給出世界和人生的方位。王方晨的小說充滿著理性之美和智性光彩。他不僅思考人的存在,而且努力探究存在背后的所有。他既能以簡潔的方式呈現(xiàn)出世界的復雜,又能以純真的善對抗現(xiàn)實的惡。

(二)寂寞的美麗

發(fā)掘被聲浪覆蓋的時代。我們面對的無疑是一個喧囂的時代。沉靜的心靈難得一見,浮躁的社會生活讓太多人被裹挾而下,包括文學自身。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時尚化寫作甚囂塵上,大眾狂歡的話語模式,掩蓋了生存的艱辛,鄉(xiāng)村的凋敝,世事的殘酷,欲望的泛濫,湮沒了現(xiàn)實的溝壑。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王方晨選擇了與時代逆風奔跑,讓理想的光芒在風里閃耀。他的塔鎮(zhèn),他的櫻桃園,他的小城春秋,有一種用盡全力去奔跑的堅持,這種堅持里面有多少疼痛和倔強,也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說:這“沉默的聲音”發(fā)自心靈的喉嚨。要聽到它,是要生出一對心靈的耳朵來呢。這必須用心靈才能傾聽到的聲音,在塵世的煩擾中寂寞地存在著的聲音,又怎能不叫美麗?唯其濾去了人世的高分貝,壓下了紅塵的浮躁,才愈顯其美。[7]對強權的不妥協(xié)的批判,對精神暴政的犀利揭穿,讓我們看到了王方晨平和外表下的鋒芒,擁抱世界寬厚悲憫,質疑生活毫不留情。

讓喧囂的時代獲得短暫的寧靜。王方晨執(zhí)著地表達個人的命運與國家和社會生活的關聯(lián),當這個時代的指針不再精確,發(fā)條已經松弛,人心疲憊之際,王方晨用他的文字恢復我們對時代精準的認知,并且以銳利的對抗姿態(tài),擰緊人與世界的開關。離鄉(xiāng)—思鄉(xiāng)—歸鄉(xiāng)向來是新文學鄉(xiāng)土小說主要的敘事模式之一,王方晨在近一個世紀后,給出了新時代蛛網里孤獨個體離去歸來的疼痛與追問。笛卡爾認為,人在一生中,必得有一次對一切稍有可疑之處加以懷疑,只有通過懷疑,才能確證我在,由懷疑而不斷追問和探索,與前面提及的無處皈依的感覺,在生存哲學層面是同一的。在這個喧囂的時代,個人生存如何體現(xiàn)?如何保有?如何不被時代的煙塵所覆蓋?如何看待個人生存的缺席和精神的不在場?王方晨的小說克服了偽理想主義的虛弱,不回避傷痕,不粉飾人性,從鋪天蓋地的歷史解構和犬儒主義中跳出來,回到存在的真實。不敷衍生活,不漠視痛苦,那些受難的靈魂,那些受傷的土地,在他愛的懷抱里得到了長久的慰藉。同時,他思索鄉(xiāng)村社會的進程,既是地域性的,又是超越地域性的;既是政治經濟學角度的,又是社會學和文化史學角度的;既有啟蒙主義的思想燭照,又有來自民間生存世態(tài)的體恤和關愛。這樣就避免了精神透視上的盲點,讓這個茫然混亂的時代,動蕩不安的心靈,在他的文字里獲得了短暫的寧靜。

(三)從人性的深淵超越

不斷超越自我的文學表達。王方晨的小說有種內在的深,反復閱讀反復體會,才能明白他要表達的真實意圖。故事多半就是鄉(xiāng)村日常生活,或者小人物的遭際,沒有波瀾壯闊,沒有驚世駭俗,普普通通的人生,卻是對當代中國清晰而冷峻的雕刻,如李敬澤所言:“在生存的最底部探索我們精神的極限。”王方晨的寫作姿態(tài)是一種對生活的深深沉溺,同時也是一種精神的執(zhí)意超拔。在他的筆下,荒誕的人生,殘酷的悲劇,幽暗的人心,純凈的理想,既層次分明,又錯綜交雜。他的語言風格、意象形態(tài)、審美表達,都有著自己的哲學和美學視野。在他的小說中,心理體驗的深度既超出了情感體驗的表達,也超出了客觀世界的真實再現(xiàn),他不僅一意孤行地探索那個幽暗的世界,而且能夠在沉溺中,方向明確地出逃,跳出鄉(xiāng)村、土地和存在的局限,從時代的最深處超越,獲得一種精神上的自由。

走向文學精神的縱深。更多的人看到了他彰顯的文化立場,對人性暗區(qū)毫不留情地揭穿和批判,的確,他的文學理想之一就是發(fā)現(xiàn)真實,呈現(xiàn)真實,警醒麻木的靈魂,探求真正的道路。然而,文學自身的超越式追求,同樣決定了他的思考方向和選擇,他從來沒有把直觀的現(xiàn)實看成文學簡單的靈魂,而真正面對生活和世事,在時代的語境和思想的鏈條上,流淌著一以貫之的激情,找到一種文化的支點,不是在現(xiàn)實生活的糾纏中舍棄自己的立場,而是自己獲得文化再生能力,要生活開口說話,要文學自動生成意義。在王方晨的小說中,對生活的理解,對世界的觀察,對人生的關注,讓他的思想獲得了簡約、流暢、凝練的美,這種對人性和生活的不懈探索和挖掘,構成了他文學世界的核心。他在文字鋪就的人生長途上寂寞地向前,寂寞地美麗著。

(四)認真寫作就是反抗

他鄉(xiāng)感是王方晨生活的常態(tài)。幼年生活艱苦單調,并沒有給予他童年樂園的眷懷,反而是那種痛苦和折磨,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烙印。他并不眷戀泥土,而是始終渴望能在更廣闊的天空飛翔。游走在他鄉(xiāng)的大地上,他的心靈世界日漸豐富而生動。“這跟我后來漸漸長大時期望自己能夠走得更遠是一回事。飛得更高,走得更遠,我覺得這是文學在我心中的萌芽。”對于年少的他來說,文學,就是他飛翔的翅膀,或者就是那片無邊際的天空。因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常常有無鄉(xiāng)的慨嘆,所以文學成了他生命的故鄉(xiāng),心靈的樂園。走出少年時代的村莊,去外面更遙遠的世界,經歷得越多,對文學的信念越堅定,他相信,只要不斷地寫下去,就可以不斷接近自己的夢想,不僅可以養(yǎng)家糊口,還可以建構自己的文學王國。“我想完成的心愿是:這個世界少發(fā)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讓每個人都能表達自己的觀點,哪怕是錯的;每個人都不要端著架子,我看到端架子的人,會感到很好笑。”對世俗生活的反抗,對既有秩序的挑戰(zhàn),是檢驗作家真先鋒與偽先鋒的試金石。王方晨始終堅持嚴肅寫作,他認為,認真寫作這就是一種反抗。“對我反抗的東西,我的宣言是,我不認可。”“我希望自己的創(chuàng)作,對自己的心靈更貼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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