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的腦袋猛的偏向一側,臉頰迅速漲紅。
但胡亥卻顧不得臉頰的痛楚,甚至顧不得被打臉的屈辱,只是不敢置信的轉過頭看向嬴政,失聲發問:“父皇,您打孩兒?!”
嬴政這一巴掌不只是扇了胡亥的臉,更是扇碎了胡亥心中的堅定!
胡亥從小就深得嬴政寵愛,別說是被嬴政打了,他甚至沒被嬴政說過重話,以至于胡亥理所當然的覺得嬴政會一直這樣寵愛他。
但趙高的離間卻讓胡亥心頭篤信不再那般堅定,而今嬴政這一巴掌更是讓胡亥心生惶恐。
他明明是父皇最寵愛的崽,父皇怎么會打他的臉啊!
嬴政無比失望的看著胡亥質問:“朕不喜扶蘇,扶蘇亦不喜朕,此實乃常事。”
“然,扶蘇乃是汝長兄,更于汝年幼時對汝多加回護,盡到了長兄的責任,汝二人理應如先祖們一般團結互助、共抗外敵。”
“汝安敢誣汝兄造反、欲陷汝兄于萬劫不復之地!”
嬴政用力擂著自己的心臟,聲音愈怒:“言說此話時,汝心不痛乎!”
父子不睦、祖孫不諧、母子反目,這一切嬴政都經歷過,嬴政都覺得很正常,政治斗爭就是如此殘酷。
但兄弟不和?嬴政不能接受!
權臣架空、外戚干政是大秦非常常見的政治難題,而兄終弟及就是大秦王室對抗權臣和外戚的最后一道防線!
在嬴政登基之前,嬴異人的親媽夏太后和嬴異人的干媽華陽太后分別以次子嬴成蟜和長子嬴政為籌碼進行博弈。
但嬴政和嬴成蟜都看的清楚,他們對于背后的勢力而言都只是染指權力的傀儡而已,兄弟二人便在深冷的咸陽宮中抱團取暖,希望能夠效仿秦宣公、秦成公兄弟齊心之舊事,對抗愈發張狂的外戚勢力,以免大秦重蹈齊國之覆轍。
只可惜,嬴成蟜慘死于嬴政親政掌權的前一年!
即便嬴政以最嚴厲的手段為嬴成蟜復仇,卻也終究失去了他唯一的弟弟,只能獨自與各方勢力周旋。
嬴政很希望他的后代能如曾經的他們一樣攜手互助,在大秦陷入危難時共同對抗外戚和權臣,守護大秦社稷。
而不是互相陷害!
胡亥有些崩潰的高聲質問:“是大兄造反,非是孩兒造反!父皇為何要打孩兒!”
“就連父皇都懷疑……”
沒等胡亥說完,嬴政便怒聲厲斥:“蠢材!噤聲!”
“倘若扶蘇、將軍恬果真造反,汝等焉能安然無恙的回返咸陽!”
哪需要問那么多經過和內情?
胡亥并其麾下郎中、衛兵全都活著回到了咸陽城,僅此一點就足以說明蒙恬不曾反!
只要蒙恬沒有反,扶蘇憑什么反!
胡亥梗著脖子不服氣的高聲道:“孩兒之所以能回返咸陽面見父皇,皆是因孩兒聰穎果決,在發現局勢不對的第一時間便縱馬回奔!”
“更是因孩兒乃是父皇之子,如父皇一般英勇善騎!”
“與大兄是否造反有何干系?”
嬴政看向胡亥的目光竟是涌出了幾分震驚:“汝名胡亥,而非胡豕。”
“焉能說出如此豕首狼腦之言!”
平日里環繞在嬴政身邊的人不是當世人杰也是人中翹楚,以至于嬴政覺得人類的智商理應皆如此。
但胡亥卻用他的言行向嬴政證明了物種的多樣性。
天下間竟還有如此蠢貨!
胡亥瞪大眼睛,氣不過的想要再辯,趙高卻搶先沉聲道:“公子尚幼,初出咸陽難免惶恐不安,因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而遇險則逃實乃人之常情。”
“然,周公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慮其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
“還望公子三思而后言,莫要說出令親者痛、仇者快之語啊!”
得趙高教導,胡亥終于閉上了嘴。
嬴政也強壓下怒氣,看向楊武發問:“詔令可曾傳至公子扶蘇、將軍恬手中?”
楊武目光看向胡亥,拱手道:“回稟陛下,未曾。”
“臣等距離公子扶蘇最近時仍有近二百丈,詔令皆在公子胡亥處,彼時又是夜晚,臣等著實無法傳詔。”
嬴政心頭怒火又蹭的竄了起來。
晚上,相隔近二百丈!
嬴政很想問問胡亥,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扶蘇造反了的!
但最終嬴政只是閉上雙眼,心頭默念:莫生氣,莫生氣,這是朕最愛的崽,若是真打壞了,朕日后定會心疼!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嬴政勉強制住怒火,對楊武、閻寵拱手一禮,誠懇的說:“此番傳詔不利,罪不在二位愛卿,只在朕之子。”
“因朕子之過,反而令得二位愛卿疾馳一千七百余里,朕,甚愧!”
“此番傳詔者,除公子胡亥外,人盡賜酒一壇、豕一頭、錢一萬以作犒賞。”
“還請二位愛卿代朕好生安撫隨行將士。”
楊武、閻寵誠惶誠恐的趕忙拱手:“拜謝陛下恩賞!”
趙高眼前卻是一黑。
嬴政這話無疑是把所有過錯全都釘在了胡亥頭上。
第一次執行任務就落了個全責大錯,除非有大變數,否則胡亥這輩子最好的下場就是個富貴閑人而已。
不由得,趙高目光也轉向胡亥,眼中藏著深深的疑惑和自省。
本官是想把胡亥教成一個看起來聰明懂事的廢物,但本官沒想要把胡亥教的這么廢啊!
嬴政搖頭:“不必多禮,二位愛卿且先率隨行將士往偏殿休息,朕會令太醫為諸位診治上藥。”
嬴政氣歸氣,卻不想讓胡亥在外人面前丟了面子,便欲先揮退楊武、閻寵等人,再和胡亥展開一場深入又懇切的父子對話。
但還沒等楊武二人應諾,殿外便傳來一聲高呼:“九原軍情急報!”
嬴政面色驟冷,肅聲斷喝:“傳!”
一名傳令兵被兩名宦官攙著胳膊,顫顫巍巍的飄進殿中。
掙開宦官的攙扶后,傳令兵雙腿無力的跪倒在地,先是面向嬴政拱手一禮:“九原斥候百將木夫拜見陛下!”
“軍報在此!”
用不著郎官轉呈,嬴政伸手便從木夫手中取走了竹筒。
木夫又向胡亥拱手一禮道:“將軍與監軍不知公子何故奔逃、久追不得。”
“為免公子不慎落馬,特發斥候千名遙遙護衛于公子身后。”
“而今公子安然回返咸陽,將軍與監軍終能心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