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聞言心里一慌,但看到嬴政和趙高的身影后又頓覺心安,冷聲喝問:“大膽賊子!汝等竟還敢追殺孤至章臺宮中?”
“汝等好大的膽子!”
木夫一臉錯愕的說:“末將乃是傳達軍報之使,其他袍澤則是隨于公子身后之護衛,何來的追殺一說?”
“公子對將軍和監軍是否有什么誤會?”
趙高看向木夫的眼神滿是冷冽。
他知道,木夫的進宮時間和話語必是出自蒙恬的吩咐。
這是來自蒙恬的自辯,也是來自蒙恬的警告和報復!
趙高心思急轉思考破局之策。
但還沒等趙高想出個所以然來,嬴政便已沉聲怒斥:“匈奴賊子,野性難馴!”
話音未落,嬴政又一巴掌甩向胡亥的臉頰。
“啪!”
原本胡亥還只是半邊臉紅腫,這下好,對稱了!
雙手捂著自己的臉,胡亥不敢置信又震驚茫然的高聲問:“父皇!”
“為何又打孩兒!”
剛剛不是已經打過一次了嗎?為何又要打!
您口中罵的是胡賊,您若是生胡賊的氣您大可打胡賊去,打孩兒作甚?
孩兒只是名為胡亥,與胡賊毫無關系啊!
嬴政瞪了胡亥一眼,怒聲質問:“將軍恬好心遣斥候護汝回返咸陽,汝卻以為這些將士千里奔行是為殺汝?”
“真真是有眼無珠!”
“汝可知,汝近九原之際,匈奴胡賊已發大軍來犯,九原已成戰場!”
胡亥心頭茫然不解。
那咋啦?
楊武恍然開口:“原來如此!”
“公子扶蘇知敵已至,又知我大秦將領大多只是于營門外迎謁者,因心憂公子胡亥路遇胡賊深入九原境內之斥候,故而親率數千兵馬趁夜出迎以保公子胡亥安危。”
“將軍恬知敵已至,亦擔憂公子胡亥安危,故而速率家兵趁夜出迎以護公子胡亥周全。”
“想來此二人皆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匆匆來接公子胡亥、未曾先行交流,故而方才會各率數千兵馬來迎!”
通了!
楊武雖然認為扶蘇和蒙恬不會反,但楊武心底其實也覺得扶蘇和蒙恬的舉動有些怪異。
可若是再加上匈奴來犯的前提條件,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嬴政輕嘆:“為臣子,扶蘇忤逆、愚善、迂腐、不知變通!”
“為長兄,扶蘇有百功而無一過也!”
明明是不善軍事的迂腐儒生,卻在知道幼弟有危險的第一時間便率軍馳援護衛!
扶蘇這魯莽卻又充斥著拳拳愛護的舉動,引得嬴政心頭感慨萬千。
若是當年的嬴政在知道嬴成蟜遇險時也如扶蘇一般魯莽的率領郎官們奔赴屯留,是否能保住嬴成蟜性命?
楊武壯著膽子說:“臣以為,公子扶蘇身為監軍卻于匈奴來犯之際私離軍營,無統兵之權卻竊率數千兵馬連夜離營欲護公子胡亥安全。”
“臣斗膽諫,公子扶蘇此二舉皆違律,陛下理應申斥之!”
嬴政看了楊武一眼,不予置評,只是眼中多了幾分欣慰。
胡亥也看清了局勢,可憐巴巴的說:“孩兒錯矣!”
“大兄乃是一番好意來接孩兒,孩兒卻錯怪了大兄,大兄定會因此傷心。”
“孩兒這就親撰家書,向大兄道歉,希望大兄能原諒孩兒。”
嬴政滿意頷首:“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扶蘇兄友,胡亥理應弟恭,如此方才能共護大秦社稷。”
“去吧。”
“傳詔秩千五百石以上之卿往章臺宮朝議!”
見嬴政要聊正事了,胡亥的雙腿雖然還很疼,卻也趕緊乖巧的拱手:“孩兒先行告退。”
不知嬴政是疏忽了還是故意的,并未特許胡亥在章臺宮中乘車。
剛被扇了兩大巴掌的胡亥不敢再恃寵而驕,不得不在閻寵和楊武的攙扶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章臺宮。
走出宮門、沒了嬴政的威壓,閻寵終于放松了些許,趕忙輕聲一嘆:“世人皆以為公子扶蘇乃是君子,未曾想,公子扶蘇竟是這般小人,令得公子今日遭受如此折辱!”
胡亥不解的轉頭看向閻寵道:“父皇已教孤知,是孤錯怪了大兄,孤理應書信大兄致歉才是,怎會是大兄害了孤?”
閻寵壓低聲音道:“公子待公子扶蘇以誠,但公子扶蘇待公子卻盡是算計!”
“公子扶蘇或許確實不曾反,亦或許確實是因胡賊來犯故而興兵來接應公子。”
“但若是公子扶蘇并未包藏禍心,公子扶蘇大可策馬急追說明情況、解除誤會。”
“如此一來,公子怎會疾馳一千七百余里?怎會因此磨破雙腿、痛苦不堪?又怎會承陛下盛怒?”
胡亥一聽,這話在理啊!
既然那些斥候始終跟在自己身后,那大兄完全可以讓斥候們攔住孤,再親自和孤說明情況,如此一來,孤肯定不會受如此苦楚。
退一萬步講,大兄難道就沒有一點點錯誤嗎?
或許大兄就是想要讓孤受苦、被父皇責罵!
楊武皺眉駁斥:“公子扶蘇、將軍恬不只是親自疾馳來追,更還六次派遣斥候說明情況,卑職亦屢屢勸諫公子停下腳步、明察情況,只是公子不信而已。”
“閻郎中焉能怪罪公子扶蘇?”
閻寵冷聲道:“楊郎中路上屢害公子,方才更是勸諫陛下申斥公子扶蘇!”
“此舉明是攻訐公子扶蘇,實卻是提醒陛下,公子扶蘇乃是會為公子胡亥性命而違律之人,必不會迂腐不知變通。”
“楊郎中時時刻刻皆在為公子扶蘇美言,真真是好一條忠犬!”
楊武大怒:“本官是公子扶蘇忠犬?”
“滑天下之稽!”
在大秦根深蒂固的楊氏子弟還需要做一名公子的忠犬?
莫說是扶蘇了,任何一名公子都不配!
閻寵步步緊逼的質問:“既然如此,楊郎中又為何坐視公子扶蘇暗害公子胡亥而無動于衷,反倒是屢屢為公子扶蘇轉圜?!”
楊武斷聲道:“本官不過是秉公直言而已。”
但這句話完全沒有說服力,胡亥看向楊武的目光多了幾分警惕和厭棄:“難怪楊郎中路上屢屢磋磨孤,原來楊郎中竟是大兄麾下臣屬!”
“父皇之所以打孤,皆是因汝等構陷!”
胡亥不敢怪罪嬴政,不愿怪罪自己,閻寵這番話正好給了胡亥怪罪的對象。
千錯萬錯,皆錯在扶蘇,錯在楊武!
若非是因此二人,孤必不會挨父皇的巴掌!
楊武氣極反笑:“公子心頭成見即生,本官百口莫辯。”
“公子大可現在就回返章臺宮,于陛下面前攻訐本官。”
“本官,恭候!”
看著楊武闊步離去的背影,胡亥心頭生出些許猶疑。
難道是孤猜錯了?
楊郎中說的也有點道理呀!
閻寵滿是擔憂的輕聲開口:“楊郎中羞愧無顏面對公子、狼狽遁走。”
“然,還有多少公子扶蘇麾下臣屬在盯著公子、意欲構陷公子?”
“公子,當心啊!”
胡亥的心神又堅定了起來,謹慎點頭:“孤,必會對扶蘇多加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