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師，您說的我大概明白一點了，但感覺很奇怪。”

莊顏抬起頭，“就像……就像古代打仗用的烽火臺！”

“敵人入侵了，烽火一點，幾百里外立刻就知道了，這不也是信息傳遞比軍隊快很多嗎？但這好像……沒有違反因果律？”

章北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這女孩的思路轉得很快。

“你說得對，烽火臺傳遞信息的速度遠超軍隊行進速度，但關鍵在于，無論是烽火的光，還是傳遞信號的煙，它們的速度都沒有超過光速。”

“信息和承載信息的物質，都遵循著同一個宇宙法則。”

他繼續解釋：“光速是物體運動的宇宙鐵律。智子就算以光速飛行。”

“對于它自身而言，從三體星系到地球只是一瞬間，因為極端高速下的時間膨脹效應。但對于我們地球，時間是實實在在地流逝了十萬年。”

“光速是我們繞不開的一個點，而時空是相對的。”

“所以……”莊顏看著紙上自己畫的圈，又添上了“光速”、“時間膨脹”幾個字。

“對于智子來說，它出發即到達。但對于我們來說，我們在它的時間出發前十萬年，就‘預知’了它要來？”

“精確地說，是我們在它出發的‘那一刻’，就得知了它需要‘十萬年才能到達’的事實。”

“我們等于在‘過去’得知了遙遠‘未來’必然會發生的事。”章北海靠回椅背。

莊顏怔怔地看著畫紙，上面的字跡顯得有些凌亂：“過去……未來……相對論……”

“所以，”章北海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冷淡的斷然。

“即使擁有智子這樣的超光速通訊手段，只要它們的物理艦隊無法超光速，三體文明，依然不過是被困在光速囚牢里的蟲子。”

他的嘴角似乎有微小的弧度，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信息傳遞的速度，必須和物質運動的速度遵循同樣的上限。要么都不能超光速，要么……都可以。”

“可是，愛因斯坦……”莊顏下意識地反駁。

章北海打斷了她，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穿透力。

“那么，如果物體本身沒有‘移動’，但它的空間位置卻瞬間改變，跨越了十萬光年呢？”

“這并不違反相對論。”

這個問題，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在莊顏和寂靜的機艙里，蕩開無聲的漣漪。

后排，史強的鼾聲均勻而安穩。

莊顏的筆尖懸在紙上，那幾個關于時空的詞匯仿佛在旋轉、變形。

物體不移動，空間位置卻瞬間改變……跨越十萬光年……

這……不就是躍遷嗎？這對應了智子的實時通訊。

相對的，曲率引擎對應的則是超光速但是非實時的通訊。

莊顏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某種被點亮的光芒，但隨即又被更大的陰影覆蓋。

“章老師，如果……如果這種技術是存在的，那豈不是說，只要掌握了它，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探索難以想象的廣闊空間？”

章北海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莊顏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音。

“那為什么……為什么宇宙如此寂靜？如果真的存在這種可能性，應該早就有無數文明跨越星海，來到我們面前，或者留下痕跡……”

“可我們除了三體，什么都沒發現。”

這個問題，比之前關于因果律的討論更讓她感到寒意。

寂靜的宇宙本身，似乎就是一個更可怕的答案。

章北海的目光深邃，似乎穿透了機艙，望向了無垠的星空。

他沒有說話，但莊顏從他沉默的輪廓中，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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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切斷了章北海和莊顏的通話畫面，就在他們討論因果論的時候。”

虛擬的三體游戲空間內，昏暗的光線下，幾個模糊的人影圍坐著。

古箏行動的慘敗陰影依舊籠罩著ETO的殘余力量，氣氛壓抑。

開口的是周幽王，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主在害怕，章北海他的想法似乎觸及到了某種內核。”

坐在主位的秦始皇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主切斷信息傳遞的情況，以前也有過。章北海的想法或許有些新穎，但不必過度解讀。”

“他和羅輯不一樣，主唯一指名要清除的，只有羅輯。”

“可這次不一樣。”周幽王堅持道。

“我負責監視他，能感覺到主的反應。這次切斷……更像是害怕我們知道某種事實。”

秦始皇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主確實下達了新的指令。”他轉向周幽王。

“對章北海的監控等級提升，繼續由你負責，直到主有新的命令。不要出任何差錯。”

周幽王心中一凜，點了點頭。

他明白了，章北海在主眼中的分量，確實不同以往了。

“好了，各位。”秦始皇拍了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章北海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我們當前的核心任務，依然是應對面壁計劃。”

“馮·諾依曼，泰勒那邊，你的破壁進展如何？”

角落里一個戴著眼鏡的身影抬起頭，是馮·諾依曼。

他扶了扶眼鏡：“泰勒的思維方式很獨特。我感覺已經捕捉到了一些關鍵線索，他的想法似乎太明顯了，但細節上還有很多迷霧。”

“……就差一點，還差一點就能完全看透了。”他的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也有些許興奮。

“盡快。”秦始皇的聲音不容置疑，“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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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平穩降落。章北海提著簡單的行李，跟隨史強走下舷梯。

空氣清新，帶著草木的氣息。

經過幾道關卡，每一次身份核驗都極為嚴密，士兵們荷槍實彈，眼神警惕。

最終，一座掩映在綠樹叢中的豪華莊園出現在眼前。

白色外墻，巨大的落地窗，精心修剪的草坪，甚至還有一個小型人工湖。

史強在一旁努了努嘴，低聲道：“到了，羅老弟的‘研究基地’。”

史強的語氣里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章北海看著眼前的景象，面無表情。

他想起自己和戰友們在航天基地揮灑汗水，想起父親的囑托，想起人類文明懸于一線的命運。

再看看這里……安逸，奢華，遠離塵囂。

如果他是面壁者，絕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他會像雷迪亞茲那樣偏執，像希恩斯那樣深沉，甚至像泰勒那樣……至少他們在行動。

羅輯博士，這位被三體文明視為最大威脅的人類，此刻卻在這里享受著美酒、莊園，可能還將會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妻子？

章北海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掠過。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戰略欺騙”？

他寧愿相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