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的晨霧還未散盡,楚云辭腕間銅鈴已纏滿亂葬崗的腐草。蕭絕劍柄磁石吸附的赤鐵礦粉簌簌掉落,在殘月下牽出細若蛛絲的金線,仿佛幽冥擺渡人垂落的引魂索。遠處磷火忽明忽暗,照見半截斷碑上“楚氏義莊“的殘字,青苔覆蓋的筆鋒處,滲出混著尸油的暗紅水痕。
“當心地脈。“蕭絕突然扣住楚云辭手腕,玄鐵劍鞘掃開叢生的尸蕈。鹿皮靴陷入綿軟的腐土,靴底黏連的黏膜發出吮吸聲,讓她想起三日前難產婦崩裂的胞衣。昨夜漕船爆燃的硫磺味仍縈繞鼻尖,此刻混著尸臭直沖天靈,驚起棲在骸骨堆里的夜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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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具焦尸破土而出的剎那,陰風卷起腐爛的紙錢。楚云辭的銀針穿透焦尸太陽穴,針尾纏著的靛藍絲線突然繃如琴弦。蕭絕劍鋒掠過尸首耳后,挑出半截浸毒的牛筋弦:“《天工開物》卷十二的傀儡簧片。“他劍尖輕顫,弦絲在月光下折射出苗疆冰蠶絲特有的冷光,“混了金蠶蠱的控尸術。“
腐螢棲在焦尸眼窩爆開,熒光映亮掌心蝌蚪文。楚云辭吹落磁石粉,符文扭動成“子時三刻“的北狄密語——與漕船殘旗的星象圖嚴絲合縫。她的指尖擦過尸身肋下銀針,寒霜般的冷意讓她驟然縮手:“這是阿姐陪嫁的苗銀針筒...“
蕭絕的披風突然裹住她滾向斷碑,暗箭擦著發梢釘入腐土。原先立足處轟然塌陷,涌出的尸蟞黑如潮水,卻在觸及磁石粉末時蜷成鐵丸。楚云辭的后背緊貼他胸膛,單衣下傳來擂鼓般的心跳,與十年前的礦洞雪夜重疊。那時少年重傷的胸膛也曾這般起伏,將她的眼淚烘成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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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梁上!“蕭絕攬著她旋身避開墜落的瓦礫。義莊楹柱的裂縫滲出尸蠟,在月光下凝成楚家藥典特有的朱砂符。楚云辭接住墜落的幼尸時,腐臭羊水濺上衣襟,襁褓里竟裹著半塊磁石礦——與祠堂地宮暗格的機關鎖如出一轍。
尸身肚皮爆裂的瞬間,蕭絕的劍鞘橫在她面前,挑飛裹著密信的尸蠟。羊皮浸血顯出的北狄文,筆鋒轉折處藏著楚月蓉閨閣筆記的簪花體。楚云辭的指甲掐入掌心,那夜阿姐被拖入祭壇時,指甲也在青磚上摳出同樣的弧度。
“水師布防圖的暗礁標記是反的。“她將蠟丸浸入醋壇,茜草汁繪制的假坐標隨氣泡扭曲,“三皇子連親信都舍得葬送...“話音未落,梁上毒雨傾盆,化骨粉混著尸毒淋向《洗冤錄》殘卷,將“滴骨辨親“的篇章蝕成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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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油傘面騰起腥煙時,楚云辭的銀簪突然嗡鳴。傘骨劈開的剎那,磁石陣列與尸身簧片共鳴,震得義莊楹柱簌簌落灰。蕭絕攬著她撞破窗欞,玄鐵甲撞碎腐木的瞬間,她看見他頸側舊疤滲出血珠——正是幼時在楚家祠堂,為護她被碎瓷所傷的月牙痕。
“別動。“楚云辭扯下半幅染血的裙裾,指尖蘸取雄黃為他止血。蕭絕的呼吸掃過她額間碎發,帶著沉水香的溫熱:“姑娘這般殷勤,莫不是想驗本王血脈?“戲謔的話尾忽地凝滯——她的唇正無意識擦過他腕間蠱毒潰爛處,像當年那個雪夜,小女孩用體溫融化他傷口的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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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梆聲蕩開尸臭,楚云辭立在焦黑的義莊廢墟上。掌心磁石碎屑凝成狼頭形狀,與楚月蓉遺落的東珠耳墜紋樣如出一轍。蕭絕斬斷最后一具焦尸的控魂絲,絲線浸醋后扭曲的生辰八字,赫然對應欽天監推算的熒惑守心之日。
“該清場了。“她將雄黃粉撒向尸堆,烈焰中焦尸竟擺出跪拜太廟的姿勢。灰燼里未燃盡的磁石片拼出敵國軍師林銳的側影,那陰鷙的眉眼,竟與藥王谷操控尸陣的苗疆巫師分毫不差。火舌舔舐楹柱時,楚云辭忽然被蕭絕拽進懷中,三支淬毒的袖箭貼著她耳畔釘入焦土。
暗渠中腐心蟻后抖落硝石粉,蕭絕的劍尖突然刺入她鬢邊。楚云辭的呼吸凝在喉間,卻見他挑起片染血的西府海棠。花瓣背面尸蠟寫就的小楷力透紙背——“阿辭,游戲才剛開始。“字跡走勢,與寒潭石碑上的古篆批注同出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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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礦洞里的磁石...“楚云辭突然攥住蕭絕的腕甲,指尖觸到他脈門突跳的蠱毒痕跡,“你早就知道楚家祠堂埋著煉蠱的磁石礦?“
夜梟驚飛時,蕭絕的劍柄磁石突然暴起強光。吸附的赤鐵礦粉在空中凝成北斗陣圖,搖光位對應的正是楚家祖墳方向。他染血的手掌覆上她眼瞼,最后的光影里,義莊殘垣浮現血寫的《葬經》殘篇——“磁石引魂,熒惑亂宮“的朱批旁,赫然蓋著三皇子的私印。
楚云辭的耳墜突然墜地,珍珠滾入焦土裂縫的剎那,地底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蕭絕的劍鋒插入青磚縫隙,挑起的鐵鏈上纏著楚月蓉的舊衣殘片。當第一縷晨光刺破尸瘴時,他們看見鐵鏈盡頭拴著的青銅匣——匣面饕餮紋正咀嚼著半枚帶血的乳牙,那是楚云辭七歲時換下的門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