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的晨霧還未散盡，楚云辭腕間銅鈴已沾滿青蚨藥市的露水。昨夜古廟的腐臭味仍縈繞在鼻尖，她摩挲著袖中半幅殘破布防圖，指腹觸及蕭絕箭傷滲出的血漬。那男人此刻正倚在藥市牌樓下，玄鐵劍鞘垂落的露珠折射著七十二級青石階——每級石縫都嵌著靛藍絲線，與三皇子別院門簾的流蘇如出一轍。

“當心苔蘚?！笆捊^突然握住她手腕，掌心箭繭擦過昨夜被產(chǎn)婦掐出的淤青。楚云辭踉蹌半步，鹿皮靴碾碎滾落的赭石，碎末在曦光中泛出赤鐵礦特有的金屬冷光。這讓她想起漕河畔飲毒泉的鄉(xiāng)民，喉頭不自覺地發(f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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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炭翁的獨輪車吱呀碾過，震得藥筐里偽裝的當歸簌簌作響。老藥農(nóng)枯槁的手指劃過血竭塊莖，楚云辭嗅到混在藥香里的桐油味——與昨夜密道火銃的引線如出一轍。她捏碎贗品血竭，漆樹汁混著白礬水在銅盆里翻涌成墨色，映出蕭絕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這墨汁摻了苗疆腐心蟻的毒液。“她指尖蘸取黑水輕捻，余光瞥見藥商首領(lǐng)袖口閃過的銀光，“三日前朱雀橋暴斃的糧商，指甲縫里也有同樣痕跡?！?

擂臺鼓聲驟起，驚飛檐角啄食藥渣的寒鴉。楚云辭蒙眼紗的系帶被蕭絕重新打結(jié)，他帶著薄繭的指節(jié)擦過耳后時，呼吸間沉水香混著血腥氣：“第七十九味是白蘞，炮制時用的卻是陳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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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像前的日晷偏移半寸，楚云辭舌尖剛觸及藥末便猛然吐息。雄黃粉自袖中潑灑而出，毒蝎在觸及粉末的剎那蜷成赤金圓球——與祭壇蠱蟲的死狀分毫不差。藥商首領(lǐng)的紫砂茶盞砰然碎裂，半頁賬本飄落瞬間，蕭絕的劍鞘已挑破暗袋，玄色披風卷住她側(cè)翻避開毒針。

“波斯數(shù)字里夾著苗文密語?！俺妻o就著蕭絕臂彎穩(wěn)住身形，染血的指尖劃過賬本某處，“辰時三刻，洛河漕運——與古廟密道的暗號對上了。“

藥市旗幡在驟起的山風中獵獵作響，陰影投在青磚上拼出扭曲的狼頭。蕭絕突然攬住她的腰騰空躍起，原先立足處的青磚轟然塌陷，露出下方浸泡毒液的鐵蒺藜。楚云辭發(fā)間銀簪擦過他喉結(jié)，將偷襲的藥農(nóng)釘死在楹柱上——那人腕間的蛇形刺青，正是北狄死士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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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洛河翻涌著尸油般的黑浪，漕船暗艙的鐵鏈隨波濤錚鳴如喪鐘。楚云辭劈開浸透桐油的麻袋，偽裝的當歸里滾出成捆烏頭。蕭絕劍尖挑破艙底夾層時，她正用銀刀刮取綠銹：“倭鉛遇硫則爆，王爺是想把整條船炸上天？“

浪花打濕《火龍經(jīng)》殘頁的瞬間，茜草汁繪制的膛線紋路滲出血色。楚云辭的指尖突然顫抖——那狼頭第三爪多出的趾鉤，與古廟死胎額間的胎記嚴絲合縫。船老大尸首懷中的玉算珠開裂，鐵丸滾落時撞出火星，引燃的硫磺味讓她想起母親焚毀藥典的那個雨夜。

“小心！“蕭絕的披風裹著她撞破船窗，身后爆開的火光將漕船撕成碎片。墜入冰河的剎那，他掌心覆上她后腦，玄鐵護腕在激流中撞出悶響。楚云辭的唇無意擦過他頸側(cè)舊疤，十年前礦洞雪夜的畫面與此刻重疊——那個黑衣少年也曾這樣將她護在懷中，任由冰棱割破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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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市地窖的火把映亮成堆硫磺箱，楚云辭突然扯住蕭絕腕帶：“引線涂了苗疆尸毒！“她碾碎墻角的硝石粉，在青磚上畫出《武經(jīng)總要》的伏火方。暗門洞開的氣浪中，十二尊青銅火銃泛著幽光，銃管陰刻的狼頭紋浸著腐臭——正是用寒潭尸蠟混合人血澆筑的印記。

蕭絕的劍柄磁石突然暴起嗡鳴，吸附著硫磺箱中散落的赤鐵礦粉。楚云辭撕下染血的裙裾纏住他滲毒的傷口，指尖觸及肌膚時，他心口那道月牙舊疤微微發(fā)燙：“十年前你給我的磁石...“

“小心頭頂！“楚云辭猛然推開他，墜落的橫梁擦著發(fā)梢砸入火堆。飛濺的炭火點燃《火龍經(jīng)》殘頁，焦糊味中浮現(xiàn)北斗星圖——天樞位標著的生辰八字，正是楚月蓉被活祭那日的干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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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撕開河面薄霧時，楚云辭立在焦黑的漕船殘骸上。掌心烏頭殘根滲出紫黑汁液，在冷月下凝成“百毒陣“三字。蕭絕斬落桅桿殘旗，帛面星象圖遇水顯影的剎那，她忽然握住他執(zhí)劍的手：“搖光位對應的楚家祖墳，埋著煉蠱的磁石礦。“

藥市晨鐘撞散最后縷硝煙，未被焚盡的硫磺粉隨風飄向苗疆。楚云辭未曾察覺，自己發(fā)間沾著的赤鐵礦粉，正順著蕭絕劍柄磁石的紋路蜿蜒——那紋路逐漸顯出的輪廓，恰是北邙山深處廢棄的楚家祠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