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鋼琴部分存在我心里
今天(寫此信時已是夜里十一時)我開了一場音樂會,演出了我的三首作品——當然是新作的了。一首回旋曲是為布魯耐提寫的。一首小提琴伴奏的鋼琴奏鳴曲是為我自己演奏用的。這首樂曲我昨夜十一時到十二時之間剛剛寫出來。由于要趕寫出來,我只把小提琴伴奏的部分替小提琴手布魯耐提寫了出來,至于鋼琴演奏部分,還存放在我心里沒寫出來。還有一首是詠嘆調,為切卡來利寫的。此曲他在聽眾要求下又來了一遍。
——1781年4月8日自維也納寄父
譯讀者言:此信中的三首作品,分別為K.373、K.379、K.374。這封信中的有趣之處不止一點。首先是又一次證實其作曲之神速——當然這也是迫于音樂會舉行在即,不能不趕出來。而舉行預訂入場券的個人音樂會,是他當時生活來源的重要部分。
又一點是他那非凡的記性。因此他用不著把自己要登臺演奏的鋼琴部分寫出來,存在“腦庫”里,臨場背奏就行。
這種有趣的把戲,他玩過不止一回。
據巴布迪斯與舒亞德合寫的一本《莫扎特軼聞》上說,有一回,宮廷開音樂會要他出個節目,他便出場演奏了一首鋼琴曲。在場的奧皇約瑟夫無意之中看到了他正彈著的那份譜子,驚訝地發現,那上頭只有譜表,卻并無音符。皇上便問他:“莫扎特,你彈的在哪兒?”
“在此。”他按了按自己的前額。
看來,這一則軼聞也可能便是這封家書中所述的“傳聞異辭”而又攙上些“文藝性”吧?
此信還有一點,值得下一注解。
“小提琴伴奏的鋼琴奏鳴曲”(sonata for piano with violin accompaniment)是怎么回事?說來有趣,現在叫作“小提琴奏鳴曲”的樂曲,原先卻是這種叫法,是17至18世紀通行的。不過,在鋼琴盛行之前,同小提琴搭檔的是羽管鍵琴。早期的這種奏鳴曲中,小提琴聲部常常的確像個陪客。
但到了莫扎特手里,這兩件樂器便以平等身份相處,互為賓主了。
如果再摳一下字眼,那么,“accompaniment”這個詞在從前并不相當于“伴奏”這一中文詞語。比方,巴赫有一部《六首以小提琴助奏與“伴奏”的羽管鍵琴奏鳴曲》,今人也許要把那題中的兩個樂器互換一下位置。但是更為恰當的觀念卻是讓它們相處于比較平等的地位。
19世紀以來,人們把舒伯特的藝術歌曲中的鋼琴部分,或是瓦格納樂劇中角色歌唱時的樂隊部分都看成、說成,也聽成“伴奏”,論者認為是一種需要予以調整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