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喧囂和警燈驀地扭曲、拉長,像被投入高速旋轉的洗衣機。極致的眩暈后,眼前的景象迅速穩定下來。
不再是冰冷的后臺和圍觀的尸體,而是……青藤大學東門外那條熟悉的林蔭道。空氣里有青草和塵土的味道,甚至能感受到微風拂過皮膚的暖意——
這是……活著的觸感?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甚至還能感受到微微的汗意。我回來了?在我死亡之前?
腦海中瘋狂回蕩的是那條關于實驗室鑰匙和徐冉的彈幕,還有那個短暫卻清晰的記憶碎片——醫院、白色的化驗單、徐冉通紅的眼眶……
對了,徐冉!
「記憶」里的醫院背景有些熟悉,像是……校醫院旁邊的那個私立婦科診所?徐冉當時的狀態……是墮胎?!
一個荒謬但邏輯嚴絲合縫的念頭擊中了我:如果徐冉在我死亡的推測時間點(校慶晚會開始前后)正在那家診所,那她根本沒有時間跑到幾公里外的禮堂后臺殺我,再若無其事地回去處理后續!
彈幕里的推論是錯的!那個被警察找到的、現在幾乎可以鎖定徐冉為嫌疑人的實驗室鑰匙是栽贓!
可是,現在是什么時候?如果在循環里,我只擁有有限的時間窗口,那我必須立刻去驗證!
幾乎是憑著本能,我拔腿就往校醫院旁邊的圣雅診所跑去。來來往往的同學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但我顧不上了。
診所小小的門面藏在一個略偏僻的巷口。我猛地推開磨砂玻璃門,濃烈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前臺的小護士詫異地抬頭看了我一眼:「同學,你找誰?」
我根本沒理她,目光像雷達一樣瘋狂掃視著狹小的候診區和大廳。沒有人?難道我來晚了?或者那個記憶碎片的時間點不在這里?或者……只是我的幻覺?
巨大的失望和恐懼再次襲來。如果連這唯一的線索都是假的,那我該怎么辦?
「——昭昭?」
一個虛弱而沙啞的聲音從旁邊輸液室的門口傳來。
我猛地轉頭,看見徐冉正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毫無血色。她穿著一件寬大的灰色衛衣,更顯得她身形單薄。看到我,她的眼神里瞬間充滿了震驚、慌亂,還有一絲不易……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她下意識地想往回縮,但被我搶先一步,推開虛掩的門闖了進去。
輸液室里只有她一個人,躺在靠窗的簡易病床上,手背上扎著針,透明的液體正一滴滴往下落。旁邊的垃圾桶里,丟棄著一個沾了血污的棉球團和包裝袋——正是某種術后處理用品。
記憶碎片中的場景與現實瞬間重疊。醫院、蒼白,還有那種難以言喻的脆弱……一切都對上了!
「昭昭,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徐冉的聲音帶著顫抖,她掙扎著想坐起來,但額頭上立刻冒出細密的冷汗,手也不自覺地捂住了小腹。
「別動!」我沖口而出,語氣里的急切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我走近幾步,看著她慘白虛弱的樣子,心中的懷疑徹底煙消云散。她這個狀態,別說去后臺殺人,恐怕連快速走幾步都困難。
「徐冉,你……」我的聲音也放低了,帶著復雜的情緒,「你是不是……在這里做了手術?」
徐冉的眼圈瞬間紅了,她咬著下唇,幾乎要哭出來,然后頹然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不告訴我?」我追問。
她抬起頭,眼神里滿是痛苦和難堪:「告訴你什么?告訴你我被那個混蛋騙了?告訴你我連學業都差點保不住?還是告訴你……我甚至不敢讓家里知道,只能偷偷跑到這種小診所……你不是也在生我的氣嗎?論文的事……」
提到論文,她眼神暗了一下,別過頭去,不再看我。
對了,論文。「抄襲」。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殺人動機」。
「論文的事情,我們之后再說。」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雖然那也是懸在我心頭的一根刺。「徐冉,你告訴我,你是什么時候來這里的?今天上午?還是……」
「昨天下午……做完檢查就一直留在這里觀察,剛剛……」她哽咽了一下,「剛剛才做完手術沒多久,醫生讓再輸兩瓶液才能走。」
時間點完全對上了!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她一直在這個離學校幾公里外的小診所里!校慶晚會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開始,就算她是剛剛結束手術,也絕對無法在那個時候出現在禮堂后臺!
「你有……繳費記錄或者預約記錄嗎?」我急切地問,這關系到能否提供鐵證!
徐冉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她虛弱地指了指床頭柜上的一個粉色塑料袋:「包里……有繳費單,還有病歷……手機約的……但……昭昭,你問這個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嗎?」她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安,「是不是學校那邊因為論文的事……」
不等她說完,我已經拿過了那個袋子,果然,里面有幾張皺巴巴的收據和一本簡易的病歷本,上面的時間和日期、以及印著的「圣雅診所」字樣都清晰可見!
鐵證!徐冉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網絡上的那些「輿論審判」全都是錯的!
巨大的激動過后,緊隨而來的是更深的寒意。
如果徐冉的不在場證明如此確鑿,那么——
·我「尸體」手中緊握的,那把屬于她的實驗室鑰匙,是怎么回事?!是誰,處心積慮地把這把象征著我們之前矛盾、又能將嫌疑引向她的鑰匙,放在我死亡的手中?
·網絡上的聲音為什么會如此迅速、一致地將矛頭對準她?僅僅因為我們曾經的「論文」矛盾?是誰在背后引導這一切?
·最可怕的是,那個步步為營、在幕后精確布局,既成功殺害了我,又精準嫁禍給徐冉的真兇,到底是誰?!
我的目光掠過徐冉痛苦茫然的臉。她顯然還完全不知道學校那邊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卷入了一場致命的風暴中心,被無數看不見的「鍵盤」釘在了「兇手」的恥辱柱上。
在她眼里,我可能只是一個突然闖入、行為怪異的前閨蜜。
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現在活著的每一秒,都是從死亡邊緣偷來的。我的時間不多了。
「徐冉,」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那些單據小心地放回袋中,遞還給她,「你好好休息,保管好這些東西,非常重要。先不要聯系任何人,尤其是……不要回學校。」
「到底怎么了,昭昭?」徐冉的不安感更重了,「你別嚇我……是不是我爸媽知道了?」
「不是。」我搖頭,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詭異的一切,「總之,相信我,按我說的做。我現在必須走了,有些事情,我得去……查清楚。」
在徐冉擔憂和不解的目光中,我轉身快步離開了診所。陽光下,我幾乎能感受到背后皮膚傳來的灼燒感——那是未知的兇手,以及再次開始逼近的死亡時間的壓力。
這一趟循環,我找到了洗脫徐冉嫌疑的關鍵證據,但這只是解謎的第一步。
拿著「答案」,我該如何向只相信「親眼所見」線索的警察證明?如何在那個充斥著惡意的網絡直播間里,逆轉已經被煽動起來的輿論?
更重要的是,既然排除了「內部矛盾殺人」這一條線,那指向我的外部威脅又是什么?
但就在我思考的同時,一陣更強烈的眩暈感襲來...【那個倒計時數字,在徹底消失前最后定格的似乎是【39:18:56】?我沒看清!不,等一下!】我還沒….....!
(刑警陳凜視角)
喧囂和刺鼻的血腥味交織在禮堂后臺悶熱的空氣中。陳凜站在警戒線內,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視著狹小的空間。閃光燈不斷亮起,技術隊的同事們正有條不紊地提取著現場的每一絲痕跡。
他的視線最終落回蜷縮在地上的女孩——沈昭昭。正值花樣年華,幾分鐘前或許還在憧憬著臺上的榮光,此刻卻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她那只緊握的左手格外引人注目。
「陳隊,」法醫初步檢查完畢,起身匯報,「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頸部有明顯扼痕,伴有指壓淤傷,應為扼頸窒息死亡。但奇怪的是……」法醫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除了受害者掙扎時可能自己抓傷形成的細微表皮破損,脖頸扼痕的形態……有點特別,不像一般的徒手扼殺,邊緣有比較規則的壓迫痕跡。另外,她的左手指甲縫里提取到了少量皮屑組織,可能帶有嫌疑人的 DNA。」
「規則的壓迫痕跡?」陳凜眉心微蹙,重復了一遍,一種不協調的感覺在他心中升起。徒手扼殺還能留下「規則」痕跡?這需要很特別的工具或手法。「皮屑組織呢?」
「已經交給技術隊加急處理了。」法醫答道,然后看向那緊握的手,「她手里攥著的鑰匙……已經拍照固定,似乎跟后臺的環境沒什么關系,需要確認來源。」
陳凜點了點頭。這時,負責外圍摸排的年輕警員小李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興奮又有些凝重:「陳隊!校方初步核實,死者沈昭昭手里攥著的那種黃銅鑰匙,是老化學實驗樓 B棟實驗室的備用鑰匙之一!而且……有同學反映,這種鑰匙,她關系最好的閨蜜——化學系的徐冉,一直隨身帶著一把!」
信息串聯起來了。
「徐冉?」陳凜立刻捕捉到了這個名字。「她們關系如何?近期是否有矛盾?」
「有!」小李連忙點頭,「貼吧…額,校園論壇上已經吵翻天了!好多人說她倆因為一篇重要的評獎論文鬧掰了,懷疑是沈昭昭剽竊了徐冉的研究成果,今天校慶沈昭昭還要憑那篇論文上臺領獎,所以徐冉……」
「校園論壇?」陳凜打斷了他,「讓信息技術組的人監控一下那個『翻天』的論壇,收集相關信息,但不要被上面的輿論左右。我們辦案,只看證據。」他頓了頓,「立刻找到徐冉,帶她回來協助調查。」
「是!」小李領命,正要轉身,他的對講機響了。
小李接聽了幾句,臉色驟變:「陳隊!技術隊那邊,剛才法醫送過去的指甲縫皮屑組織樣本…初步比對結果出來了!」
「說。」
小李咽了口唾沫,聲音都有些發干:「初步比對結果顯示…死者指甲縫里的皮屑組織樣本,與……與化學系學生徐冉的 DNA,高度吻合!」
后臺瞬間安靜了幾秒,所有在場警員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作案時留在現場的 DNA +被懷疑有作案動機的特定個體+死者手中緊握的、指向該個體的關鍵物品(鑰匙)……所有的證據鏈條瞬間變得異常清晰,幾乎是一錘定音。
但陳凜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現場雖然初步指向徐冉,但法醫提到的那個『規則的扼痕』,形態實在太過怪異,始終像一根刺一樣扎在他心頭。
而且,如果真是激情殺人,留下這么多指向性明確的證據(鑰匙、搏斗留下的 DNA),有點……太「完美」了。
「她的行蹤呢?」陳凜的語氣反而更加冷靜了,「找到她的人了嗎?」
小李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找了……但是有點奇怪。她的手機信號最后出現的位置不是在學校,而是離學校大約三公里外的一家私立婦科診所附近,時間就是剛才沒多久。
我們的人趕過去問了,診所說她的手機記錄確實有過預約咨詢,但是……人,剛剛從那里離開了,說是感覺不太舒服,沒有做任何具體治療。
具體去向不明。家里和宿舍都沒人。
一個急于要去婦科診所但又沒做治療而匆匆離開的人?在她身上有命案嫌疑、甚至直接 DNA證據的情況下,這「失蹤」顯得更加可疑,甚至像是畏罪潛逃的征兆。
陳凜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現場雖然初步指向徐冉,但法醫提到的「規則的扼痕」還縈繞在他心頭。而且,如果真是激情殺人,留下這么多指向性明確的證據(鑰匙、搏斗留下的 DNA),有點……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