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霉味混著血腥氣鉆進鼻腔時，桃枝枝正將最后一塊碎銀塞進獄卒手中。鐵鏈嘩啦作響的剎那，她看見裴逸塵扶著裴父從陰影里踉蹌而出，老人官袍上的孔雀補子早已被血污浸得辨不出顏色。

“枝枝姑娘...“裴父渾濁的眼珠突然泛起精光，枯枝般的手死死扣住她腕子，“逸塵書房暗格里...咳咳...有本《水經注疏》...“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黑血驚得桃枝枝后退半步。裴逸塵慌忙攙住父親，卻見老人用最后氣力在桃枝枝掌心劃下“巽三“二字。

子時的更鼓穿透風雪，桃枝枝裹緊斗篷閃進裴府廢墟。燒焦的梁木在月光下如同巨獸骸骨，她循著記憶摸到書房遺址，忽然被半截斷碑絆住——正是當年裴逸塵教她臨帖時用的青石硯臺。指尖觸到硯底凸起的卦紋時，地磚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密室里燭臺自動燃起，映出滿墻輿圖。桃枝枝抽出《水經注疏》第三卷，泛黃書頁間夾著半枚虎符，與她在暗道所用竟是雌雄一對。書頁空白處密密麻麻記著河工貪墨的實證，落款處蓋著都水監的朱印，日期恰是裴父入獄前三日。

“原來裴伯父早就...“她突然噤聲，耳畔傳來瓦片輕響。翻身滾入博古架后的瞬間，三枚透骨釘釘入她方才站立的地面。蒙面人鬼魅般飄落，彎刀映出她驚惶的眉眼。

“小娘子好本事。“刺客嗓音嘶啞如鈍刀磨石，“可惜裴家的秘密，終究要爛在...“寒光劈面而來時，桃枝枝揚手拋出《水經注疏》，紙頁紛飛間袖中銀針疾射。刺客揮刀格擋的剎那，她已撞破窗紙躍上房梁。

積雪壓斷枯枝的脆響救了她的命。桃枝枝就勢滾落雪堆，刺客的刀鋒擦著發髻掠過，削斷她束發的綢帶。青絲散落的瞬間，記憶突然閃回三年前上元節——裴逸塵也是這樣披散著發，在燈謎攤前為她取下掛在樹梢的走馬燈。

“裴公子...“她喃喃著摸向腰間，觸到冰涼的雌虎符。當刺客再次撲來時，她將虎符狠狠砸向院中銅缸。嗡鳴聲里，二十名玄甲衛破墻而入，正是那日護送他們去貢院的桃府暗衛。

晨光初現時，桃枝枝跪在尚書府門前。朱漆大門吱呀開啟，須發皆白的老尚書盯著她手中雄虎符，目光掃過染血的《水經注疏》，突然長嘆：“當年裴兄與我共治漕運，這賬本...原該隨他入土的。“

“大人可知黃河改道非是天災？“桃枝枝抬頭直視老者，“都水監在龍門堰私設閘口，每逢汛期便開閘淹田，再以賑災之名中飽私囊。“她展開輿圖，指尖點著朱筆圈畫的流域，“這些被淹的'荒地'，轉年就成了皇親國戚的別院。“

老尚書握著虎符的手開始顫抖。廊下鸚鵡突然撲棱翅膀，桃枝枝瞥見屏風后露出的玄色官靴，心下一橫：“小女昨夜遇襲時，刺客用的透骨釘上淬著南詔蛇毒——大人可記得，鴻臚寺少卿上月剛納了南詔進貢的歌姬？“

驚堂木炸響的瞬間，桃枝枝將賬本塞進老尚書手中，翻身躍過欄桿。追兵腳步聲在回廊回蕩時，她躲進運送夜香的板車，惡臭熏得眼淚直流。恍惚間想起去歲七夕，裴逸塵捂著鼻子陪她在燈市猜謎，那時他笑說：“枝枝若是男子，定能考個狀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