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塵將纏枝蓮紋茶盞輕輕擱在黃花梨案幾上，青瓷與木紋碰撞出清越聲響。桃父摩挲著翡翠扳指，目光掠過少年狀元郎腰間新佩的銀魚袋，忽然道：“聽聞裴大人近日在查戶部陳年舊賬？“

窗外蟬鳴驟歇，裴逸塵嗅到暴雨將至的土腥氣。他想起三日前在檔案庫發現的蹊蹺——永昌七年的賑災賬冊中，竟夾著半張桃府田契的拓印。當時庫吏慌張搶奪的模樣，與此刻桃父眼底閃過的陰翳漸漸重合。

“小侄確在整理賦稅典籍。“他不動聲色地調整坐姿，讓屏風縫隙透進的光正好照在桃父臉上，“其中有些前朝舊制，倒與《周禮》所載井田之法暗合。“說著從袖中取出抄本，刻意露出邊角處模糊的桃紋水印。

桃父的扳指在案幾劃出刺耳聲響。暴雨終于傾盆而下，淹沒了書房外細微的腳步聲。裴逸塵突然起身推開雕花窗，狂風卷著雨絲撲進來，將案上宣紙吹得滿室紛飛。桃父慌忙去按飄起的賬冊抄本時，裴逸塵已看清窗外閃過的那抹黛色裙角——正是桃枝枝生辰時他送的浮光錦。

“讓伯父見笑了?！芭嵋輭m佯裝關窗，指尖悄悄將銅鉤撥松半寸。待重新落座時，話鋒忽轉：“其實小侄今日前來，另有一事相求?！八〕鲥\盒中的玉帶鉤，“這是家母遺物，想請枝枝...“

驚雷炸響的剎那，窗欞轟然倒塌。桃父本能后仰，裴逸塵飛身撲救的動作卻慢了半拍——玉帶鉤劃過案幾，在桃父手背留下血痕?；靵y中，裴逸塵瞥見賬冊上的墨跡遇血竟泛起詭異的靛藍色。

“老爺！“管家破門而入時，裴逸塵正用帕子按住桃父傷口。血色在素絹上暈開，漸漸顯出“漕運“二字。他突然想起那日桃枝枝背上的傷口，在醫館換藥時也曾滲出相似的藍紋。

暴雨漸歇，裴逸塵跪在祠堂青石板上。桃家祖宗的牌位在燭火中森然排列，他望著最高處那方金絲楠木靈位，突然發現供奉的竟是前朝年間的漕運總督。記憶如電光石火——當年黃河決堤，正是這位總督以人柱鎮河，而桃家族譜記載其女...名喚枝娘。

“裴公子好眼力。“桃父的聲音在身后幽幽響起，手中握著的正是那方染血賬冊，“枝枝三歲時誤入祠堂，對著枝娘的畫像喊姐姐...“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藍血，“桃家女子...活不過雙十的詛咒...裴大人還要堅持求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