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歡的戰略
- 南北朝:穿成元修,傀儡我不當了
- 大大大大大大寧澤
- 3871字
- 2025-04-06 00:07:43
高乾、高敖曹,這對心思各異的兄弟腳步一前一后踏出門檻,那層薄如蟬翼的偽裝便被無聲地徹底撕下。
廳內剩下的,再無雜音,全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鐵桿心腹。
空氣,驟然滾燙起來,放肆彌漫。
酒精像把火,點燃了每個人心底的干柴,膽氣蹭蹭地往上躥。
竇泰,臉膛紅得像塊烙鐵,舌頭打了結,搖搖晃晃離席起身。
蒲扇般的大手端著能淹死人的巨碗,沖著主位上的高歡,扯開破鑼嗓子就吼:“大、大丞相!俺、俺他娘就是想不通!這洛陽城……嗝!都、都是咱們兄弟拿命換來的!那、那個姓元的……叫元修的小皇帝,瞅著就、就是個沒腦子的!留、留著他干啥?!礙眼!您、您老人家直接披龍袍,當皇帝得了!最、最起碼,先加個九錫!他奶奶的!我看這滿朝文武,誰、誰敢放個屁?!”
石破天驚的一嗓子,讓原本喧囂的大廳詭異地死寂了一瞬。
隨即,如同滾油潑入冷水,轟然炸開!是比剛才更響亮、更狂熱的附和!
“對!大丞相!竇愣子說得對!干脆點!”
“就是!留著元家小子晦氣!早晚是禍根!”
“大丞相代魏,天命所歸,人心所向!!”
不少早就憋著這股勁的驕兵悍將,借著酒勁,“噌”地站起來,揮著拳頭,唾沫橫飛。
這“擁立”的念頭,在他們這些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心里,盤桓得太久了。
他們跟著高歡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做夢都盼著主公登頂,自己好跟著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就在這群情激昂、幾近失控的關頭,一直靜坐高歡身側、儀態端方的婁昭君,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輕輕放下手中酒杯,聲音不高,甚至溫婉柔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滿堂的嘈雜與叫囂:
“諸位將軍,今日這酒,怕是都喝得不少了吧?”
滿堂霎時鴉雀無聲。
“自家兄弟,關起門,酒后吐幾句真言醉話,尚可。但這等同于謀逆之言,今日之后,絕不可再提半句!更不許私下流傳!否則,便是將大丞相架在火上烤,推入萬劫不復的不忠不義之地!你們是想助大丞相,還是想害了他?!都給我記牢了!”
她的目光,冷靜如冰棱,緩緩掃過那些剛才還梗著脖子叫嚷的武將。
眼神并不凌厲,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壓,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方才還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們,被她這幾句話、一個眼神掃過,如同臘月里被兜頭澆了盆冰水,沖上腦門的熱血瞬間冰涼,氣焰全消。
一個個訕訕地摸著鼻子,蔫蔫坐了回去,再不敢多言。
旁邊的司馬子如和孫騰,不動聲色地對視,眼底全是驚嘆與佩服。
心頭同時暗忖:“這位主母,深不可測!眼光毒辣,時機拿捏得分毫不差!于無聲處聽驚雷!有她在內宅,大丞相何愁后院不穩?高家得此內助,實乃天幸!”
而風暴中心的高歡,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笑意,仿佛對剛才的“勸進”狂潮和妻子的精準“敲打”渾然未覺。
但他心里明鏡似的——“現在,還遠不是時候……根基未穩,人心未附。爾朱氏尸骨未寒,天下四分五裂。西有賀拔岳這頭新崛起的猛虎,南有蕭衍那老狐貍,朝中還有斛斯椿、賀拔勝這些泥鰍……此時稱帝,就是重蹈爾朱榮的覆轍!一步都不能錯!”
心思急轉間,門外親兵快步而入,徑直走到他身邊,雙手呈上一張卷得死緊的小紙條。
高歡接過,慢條斯理展開。
嘴角,瞬間咧開一絲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他隨手將紙條遞給婁昭君,低聲啐了一句,鄙夷毫不掩飾:“哼,斛斯椿這條老狗……鼻子倒是尖,果然坐不住了。”
婁昭君接過,速覽,秀眉再次微蹙。
隨即遞給司馬子如和孫騰,語氣平靜無波:
“剛送來的密報。斛斯椿離府后,未直接回家,中途轉道,直奔皇宮。入宮后,還將陛下身邊我們的人斥退,與陛下密談許久。”
“哦?竟有此事?!”司馬子如和孫騰都是剔透人,瞬間嗅到異樣,急問:“大丞相可知,他深夜入宮,與陛下密謀何事?”
高歡施施然端起酒杯,慢呷一口,眼中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哼,此事豈有他哉?一下就可洞悉!十之八九,必是去攛掇那無知的小皇帝,欲搶我等之前,急下圣旨,加封遠在關中的賀拔岳!”
司馬子如和孫騰稍一琢磨,立時恍然!“大丞相英明!料事如神!”司馬子語氣急促,“定是如此!斛斯椿、賀拔勝他們的毒計!借朝廷封賞名義,硬抬賀拔岳,與您分庭抗禮,在西邊牽制于您!”
孫騰連連點頭,憂色浮現:“沒錯!今日朝堂,竇將軍不過與賀拔勝因騎射略有口角,斛斯椿便和稀泥,看似公允,實則早已暗通款曲!此計陰險!”
高歡放下酒杯,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贊許,但也帶著實實在在的凝重:
“說起來,倒是我之前小覷了賀拔岳。此人,能屈能伸,頗有梟雄之姿!當初就帶著武川一幫青壯,就一千多人,這般短的時日,竟能站穩腳跟,收攏人心,還利落驅逐了爾朱天光……確是個人物!”
孫騰眉頭緊鎖:“大丞相,那明日朝會,陛下若當真…當真被蠱惑,要下旨大封賀拔岳,我等該如何應對?是當庭駁斥,還是…暫且隱忍?”
司馬子如立刻接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依屬下之見,此事關乎大丞相威望與朝局,絕不能退!自當據理力爭,寸土不讓!當場駁回!要封賞可以!也得讓賀拔岳先派心腹,帶厚禮,畢恭畢敬來向您表明忠心!如此,再由您親自出面奏請,他才知這份榮耀是誰給的!”
高歡聽完這殺氣騰騰的話,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子如啊,這話痛快,卻是下策!”
看著兩人明顯不解的眼神,他耐心解釋:
“如今的賀拔岳,已非當年吳下阿蒙。手握關中精兵,據山河之險,根基穩固。洛陽那位小皇帝,在他眼中恐怕已無足輕重。若在封賞之事上刻意刁難,只會逼他與我等反目成仇。此等損人不利己之事,智者不為也!”
“那…依大丞相的意思是…”孫騰小心翼翼地問。
高歡嘴角勾起老謀深算的弧度,眼中閃著算計的光:
“明日朝堂之上,莫等斛斯椿等人開口,我等當先發制人,為賀拔岳請功!不僅要請,更要大張旗鼓,賜他顯赫封號、實權在握!如此,一則堵住斛斯椿之口,二則讓賀拔岳知曉——這份殊榮,乃我高歡力排眾議為他爭得!他非但不能怨我,反倒要記我一份人情!”
司馬子如腦子飛轉,仍有疑慮:
“可大丞相,如此一來,賀拔岳聲勢更盛,權柄更重。加上朝中那個即將去荊州的賀拔勝…這賀拔兄弟,一南一西,互為犄角,對我等而言,終究是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啊!”
高歡聽到這,眼中閃過獵鷹般的狡黠,神秘地笑了笑,伸出手指,篤篤輕敲桌面:
“諸君只見賀拔兄弟同氣連枝,卻不知這關中之地…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藏殺機。關隴之地當真同心同德么?”
他故意一頓,吊足胃口,才慢悠悠道:
“還記得當初帶隊去關中的,除了爾朱天光、賀拔岳,還有哪個手握兵權、舉足輕重的人物?”
司馬子如和孫騰對視,皺眉苦思。
“大丞相是指…盤踞秦州隴山的…侯莫陳悅?”孫騰試探道。
高歡贊許點頭,眼中精光一閃:“正是此人!”
司馬子如更不解了:
“侯莫陳悅?此人擁兵自重不假,但素聞其目光短淺,胸無大志,只求偏安,他…能掀起什么浪?”
高歡冷笑,帶著嘲諷:
“此一時彼一時!前些時日,關隴探子密報,韓陵山大戰前,爾朱世隆曾命侯莫陳悅盡起兵馬東援。本來,侯莫陳悅權衡之后,已準備動身,結果呢?”
他眼中閃過玩味,“結果,他那位‘好鄰居’賀拔岳,暗中使計,遣心腹潛入侯莫陳軍中,四處散布謠言,煽動將士,道那爾朱氏氣數已盡,此去不過是飛蛾撲火,勸眾人莫要隨他赴死。”
“最終,侯莫陳悅軍令已下,麾下將官卻紛紛抗命,陽奉陰違!他只好灰溜溜留在了老巢!”
司馬子如和孫騰聽得云里霧里:“恕屬下愚鈍…這…與牽制賀拔岳,有何關聯?”
高歡端起酒杯,又慢悠悠喝了一口,才用一種教導蒙童般的語氣,悠悠道:
“你二人當活絡些腦筋!侯莫陳悅欲謀富貴,卻被賀拔岳暗中使絆,以致軍心渙散,當眾顏面掃地!你說他心中,可會感激賀拔岳這番‘好意’?怕是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才是!”
!!!如同驚雷炸響!司馬子如和孫騰瞬間醍醐灌頂!
“屬下明白了!徹底明白了!”司馬子如激動得一拍大腿,聲音發顫,“侯莫陳悅此刻,定然是又驚又懼,又恨又怒!驚的是賀拔岳手段如此陰狠!懼的是麾下將驕兵悍將恐已被暗中收買,隨時可能被端掉!他現在…肯定對賀拔岳恨之入骨,寢食難安,必欲除之而后快!”
高歡滿意地點頭,臉上露出笑容:
“侯莫陳悅此刻,不過是條被逼至墻角的毒蛇!滿腹恐懼、猜忌、怨恨與不甘!我等要做的,卻很簡單——靜候時機!”
“待那最恰當的時刻!“他壓低聲音,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意,“在他最是猶疑、驚懼、急需外援之時…我等便‘恰到好處’地推波助瀾!許以重利!再暗中遞上一柄鋒利的匕首!讓他既有膽量,又有實力,與賀拔岳…斗它個你死我活!”
他眼中閃爍著幽冷而興奮的鬼火:“若這二人能斗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自是再好不過!若侯莫陳悅身死,我等便可打著替朝廷重臣復仇的旗號,名正言順進軍隴右,接收其地盤軍隊!若是…若是賀拔岳身死…”
他意味深長地拖長語調,“哼哼,那整個關中膏腴之地,豈非唾手可得?!無論結果如何,我等,都將是這場鷸蚌相爭中,獨得漁利的勝者!”
“妙啊!!此計大妙啊!!”
“大丞相神機妙算!算無遺策!此計必成!!”
司馬子如和孫騰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仿佛已看到關中沃野納入版圖,大魏江山盡歸掌握!
他們興奮地連連舉杯,極盡吹捧,又各自痛飲幾大碗烈酒,直呼痛快!
高呼大丞相英明神武!
夜色漸深,天柱大將軍府的宴席依舊喧囂,只是此刻的觥籌交錯間,早已彌漫開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陰謀氣息。
一場針對千里之外、尚對此毫不知情的關隴雙雄的陰狠算計,已在這酒氣蒸騰間,悄然織成一張無形的巨網,正緩緩張開……
又滾過幾輪烈酒,酒意洶涌,五臟六腑都像在酒糟里泡透了。
竇泰那直腸子、心里擱不住事的火爆脾氣,再次按捺不住。
他重重放下那幾乎有小兒澡盆大的酒碗,“哐當”一聲,震得桌面嗡嗡作響。
白天那封侯景送來的降表,此刻又在他腦子里翻騰,燒得他忍不住對著高歡再次開腔,那股子不忿幾乎要凝成實質,從眼珠子里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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