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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圍城

三月十三,昌平。

知州府衙內(nèi),李自成斜倚在太師椅上,指尖輕叩扶手,目光掃過堂下眾將。牛金星、宋獻(xiàn)策、劉宗敏、李過等人分列兩側(cè),雖神色各異,卻皆透著勝券在握的從容。窗外細(xì)雨如絲,將庭前新發(fā)的柳枝洗得愈發(fā)青翠,遠(yuǎn)處傳來士卒操練的呼喝聲,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劉芳亮到何處了?”

李自成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牛金星聞言,上前一步拱手道:

“回陛下,磁侯初時猛攻真定,眼看破城在即,卻遭一支明軍突襲側(cè)翼,只得暫退。不過陛下放心,磁侯已擊退那支明軍,真定城破,不過三五日之事。”

“哦?”

李自成眉頭一挑。

“哪來的明軍?”

“據(jù)探子報,是那唐通所率。”

牛金星答道:

“此人本奉命守居庸關(guān),卻不知為何突然南下,直奔真定而去。”

李自成冷笑一聲:

“難怪居庸關(guān)無人布防。”

他站起身,走到堂前,望著檐外細(xì)雨。

“不等劉芳亮了,今日全軍休整,明日圍城!”

宋獻(xiàn)策捻須笑道:

“陛下英明。京師空虛,正是千載難逢之機。前鋒營已按陛下吩咐,派出游騎看住京城七門,若有異動,隨時來報。”

李自成點頭,目光轉(zhuǎn)向劉宗敏:

“寧武關(guān)那個降了的監(jiān)軍,可還在軍中?”

劉宗敏咧嘴一笑:

“在!那廝貪生怕死,如今乖順得很。”

“派他去北京勸降崇禎。”

李自成淡淡道:

“告訴他,若能讓崇禎開城投降,保他全家富貴。”

劉宗敏抱拳領(lǐng)命,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李自成望著庭前細(xì)雨,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之色。十五年了,從陜北一介驛卒到今日兵臨帝京,恍如夢境。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沉聲道:

“崇禎啊...君非甚暗,卻因孤立無援而被蒙蔽,臣子們結(jié)黨營私而公忠體國者寥寥無幾。”

同日,北京,武英殿。

崇禎臉色蒼白的坐在御案之后。他手中捏著一份密報,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吳三桂收了八十萬兩餉銀,卻仍在路上磨磨蹭蹭,一日只行三十里,分明是在觀望!

“逆臣!全是逆臣!”

崇禎猛地將密報摔在地上,聲音嘶啞:

“吳襄父子欺朕太甚!”

階下無人敢應(yīng),王承恩跪伏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金磚,不敢抬頭。這時一名錦衣衛(wèi)千戶匆匆入殿,跪地顫聲道:

“陛下,剛收到急報,京城周圍已出現(xiàn)闖賊游騎。”

崇禎聞言胸膛劇烈起伏,片刻后,頹然坐回御椅,喃喃道: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他忽然抬頭,目光如炬:

“鞏永固、劉文炳何在?

不多時,駙馬都尉鞏永固與新樂候劉文炳匆匆入殿,跪地行禮。崇禎看著這兩位皇親,眼中難得流露出一絲溫情:

“如今南遷之事....可還有望?”

鞏永固苦笑:

“陛下,前些時日尚能召集些人手,如今闖賊兵臨城下,人心離散,臣...實在無能為力。”

劉文炳亦垂首道:

“臣等有負(fù)圣恩,罪該萬死。”

崇禎沉默良久,忽然又問:

“那卿等...可護(hù)太子南下?”

劉文炳道:

“臣等雖有心護(hù)駕,但手中無兵無甲,空手難以縛賊,請陛下恕罪。”

殿內(nèi)一片死寂,崇禎的目光在二人臉上來回掃視,最終長嘆一聲,眼中泛起淚光:

“朕...明白了。”

忽而又慘笑:

“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皆亡國之臣!”

鞏永固與劉文炳聞言,伏地痛哭。君臣相對而泣,殿內(nèi)一片悲涼。

片刻后,鞏永固抹去淚水與劉文炳對視一眼,重重叩首:

“臣蒙陛下厚恩,無以為報,愿率家丁死守朝陽門,以全臣節(jié)!”

劉文炳亦昂首道:

“臣請同往!”

崇禎望著二人堅毅的面容,喉頭哽咽,只能微微點頭:

“準(zhǔn)奏。”

待二人退去后,崇禎獨自在殿中枯坐許久,終于起身:

“王大伴,隨朕去奉先殿。”

奉先殿內(nèi),燭火幽幽。崇禎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淚流滿面:

“不肖子孫朱由檢,愧對祖宗基業(yè)...”

他絮絮叨叨,將十七年來的艱辛與委屈一一傾訴,末了又恨恨道:

“若非諸臣誤我,大明何至于此...”

王承恩跪在一旁,聽得心如刀絞,卻不敢出聲。崇禎枯坐至暮色沉沉,方才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出奉先殿。夜風(fēng)凜冽,吹散了他眼角未干的淚痕。

回到武英殿,崇禎似已下定決心,對王承恩道:

“傳旨,命成國公朱純臣提督內(nèi)外諸軍事。”

頓了頓,又道:

“天家子嗣不能斷絕...再傳永王、定王、太子來見朕。”

不多時,永王、定王被內(nèi)侍引入殿中,二人年幼,尚不知局勢危急,只是怯生生地行禮。崇禎看著他們稚嫩的面龐,心中一痛,聲音溫和道:

“今日在宮中,你們是永王、定王。出了宮,便只是小民了。”

他一一叮囑:

“在宮外若是見年長的叫老丈,年輕的叫大哥。見官員,年老的稱老爺,年輕的稱相公。遇文人喚先生,遇軍士喚長官...若保全性命,好好活下去。”

說到最后,崇禎聲音哽咽:

“莫要忘了...父母之仇。”

永王、定王雖然年幼,但也不是孩童了。聞言,才知道局勢已經(jīng)危急至此。崇禎現(xiàn)在是為了保全他們。

“父皇...”

定王朱慈炯突然跪下,小手緊攥著衣角,

“臣不走,臣要陪在父皇身邊!”

永王朱慈炤見狀也撲通跪下,眼淚奪眶而出:

“父皇,臣也不走!”

崇禎喉頭滾動,強壓下胸中翻涌的情緒,彎腰將兩個幼子扶起。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擦去朱慈炤臉上的淚水,聲音卻異常嚴(yán)厲:

“胡鬧!你們?nèi)舨蛔撸抑旒已}就要斷絕于此!”

二人眼中含淚,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

“臣明白。但請父皇與母后一同離開!”

崇禎苦笑搖頭:

“朕乃一國之君,豈能棄城而逃?況且...”

他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

“李自成不會給朕這個機會的。”

殿內(nèi)陷入沉默,崇禎再次彎腰抱了抱兩個幼子。良久,他松開二人,對著王承恩道:

“遣人送他們出宮吧,務(wù)必妥善安置。”

王承恩含淚應(yīng)下,正要帶二人離開,崇禎忽然問道:

“太子呢?”

傳旨內(nèi)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稟:

“太子殿下說...愿與陛下同守京師,共存亡。”

崇禎先是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隨即又怒道:

“逆子!不識大局!”

他揮手讓王承恩帶永王、定王退下,獨自坐在御椅上,望著殿外漆黑的夜色。

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顯得孤獨而凄涼。

(由于朱慈烺提前調(diào)走了唐通與周遇吉,導(dǎo)致李自成比歷史上早到了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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