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回到潛邸不久后，宮中便派來旨意，防疫一事由嘉定伯周奎督辦。

朱慈烺會心一笑，陳演舉薦的李國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總理京營戎政了，崇禎不大可能讓他再攬權(quán)柄。

至于朱純臣，本是他心中最好的人選，可惜終究未能如愿。

周奎的話還真有點難辦，他畢竟乃周皇后母族，若是事發(fā)...

崇禎難免要顧及中宮情面。

“小爺，周顯回來有事稟報。”

丘致中的聲音打斷了朱慈烺的沉思。

“讓他進來吧。”

隨后周顯進入書房，伏地叩首道：

“臣，叩見殿下。”

朱慈烺抬了抬手虛扶道：

“起來吧，何事？”

周顯起身稟報道：

“嘉定伯，下午派來家丁，讓臣將白役遣散。還有吳先生也被趕了回來，養(yǎng)濟院由太醫(yī)院接管了。”

聞言朱慈烺眼睛瞇了瞇，雖然早料到這般局面，但還是讓人心中郁氣難平啊。

“那你便依嘉定伯行事吧，畢竟現(xiàn)在他才是總理防疫。至于吳先生，將他好生安排在潛邸住下。”

“至于白役嘛？全都收進潛邸，每日操練吧！”

周顯抱拳躬身道：

“臣，遵命”

待周顯走后，丘致中湊近低聲道：

“小爺，東宮安插進順天府的賬房，要是嘉定伯也要替換怎么辦？”

朱慈烺摩挲著下巴思索了一會道：

“無妨，雖說現(xiàn)在嘉定伯總理防疫，本宮也還是協(xié)理，采買調(diào)度之權(quán)都讓嘉定伯收歸，總要有本宮一兩個人吧！”

丘致中彎腰道：

“是，小爺明鑒”

“你現(xiàn)在親自去順天府告訴他們，倘若嘉定伯收買他們，銀子收下便是，但是...明面上賬目可以按嘉定伯要的來，私下必須用東宮新制，一應(yīng)出入，不可遺漏。”

丘致中連忙道：

“是！小爺，奴婢這就去辦。”

待丘致中退出書房后，朱慈烺摩挲著書案上的奏本喃喃道：

“呵呵...好戲就要開場了。”

……

就在周奎接手防疫之事后，朱慈烺便閑了下來，每日除了去文華殿讀書外，其他時間都是看著周顯領(lǐng)著一幫白役操練，偶爾自己也會加入其中。

五日后，朱慈烺按例入宮，前往文華殿讀書，待結(jié)束后，途徑皇極殿時，正遇上一幫朝臣從里面出來。

朱慈烺正欲避開朝臣回潛邸，忽聞前方一陣議論聲。

“潼關(guān)失守，孫傳庭下落不明，這...這可如何是好，”

“闖賊勢大，若在東進，京師危矣！”

朱慈烺心頭一震，腳步不由頓住，他抬眼望去，幾個身著緋色官袍的大臣正一臉凝重的快步走來，為首的正是兵部侍郎王家彥。

“殿下”

王家彥等人看見朱慈烺連忙行禮。

朱慈烺強自鎮(zhèn)定，微微頜首道：

“諸位免禮，方才本宮聽聞你們說潼關(guān)失守，不知詳情如何？”

王家彥猶豫片刻，低聲道：

“回殿下，今晨收到急報，李賊率賊軍攻破潼關(guān)，孫督師，率人突圍后下落不明...”

朱慈烺心中一沉，哪里是下落不明，分明是戰(zhàn)死，沒有找到尸首，所以奏報才說是下落不明。

朱慈烺又問道：

“今上如何決斷？”

王家彥有些為難道：

“今上聞孫督師下落不明，震怒，下旨削奪孫督師官職，命其戴罪收拾余兵。”

聞言，朱慈烺耳中嗡鳴，如遭雷擊，他原以為歷史上孫傳庭贈蔭不及是戰(zhàn)況混亂，卻不想是崇禎親自下旨褫奪其職。

崇禎這不是讓文武寒心嗎？

寒風(fēng)略過宮墻，朱慈烺攥緊袖中的手，他望著剛剛泛白的天空，仿佛已經(jīng)看到烽火照亮了北京城墻了。

“殿下？...殿下！”

王家彥等人見朱慈烺呆立不動，急忙喚他。

朱慈烺這才醒過來道：

“諸位見笑了，是本宮失儀了。諸位有事便先行吧。”

王家彥等人躬身告退。朱慈烺呆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對丘致中道：

“你先出宮，去棺材鋪為孫督師買一方靈位。”

丘致中面色一變：

“小爺，可是皇爺下旨...”

朱慈烺怒道：

“按我說的去做，我這就去找父皇。”

朱慈烺來到武英殿門口時，正準備要進入，卻被值守錦衣衛(wèi)攔住。

“殿下，今上正在...”

“滾開！”

朱慈烺已經(jīng)顧不得禮儀了，直接踏入殿內(nèi)。

殿內(nèi)崇禎正在批閱奏疏，朱慈烺躬身道：

“父皇，潼關(guān)軍報或有隱情，孫督師素來忠勇，若非殉國，斷然不會下落不明。”

朱慈烺頓了頓又道：

“還請父皇追贈謚號！以安軍心！”

崇禎緩緩抬起頭，眼底布滿血絲：

“太子！洪承疇“殉國“鬧劇猶在眼前，若孫傳庭也是貪生怕死之徒，朝廷顏面何存？朕的顏面何在？”

朱慈烺急道：

“當(dāng)務(wù)之急還請父皇遣錦衣衛(wèi)秘尋孫督師。臣愿請命，親赴陜西，收攏孫部潰兵。”

崇禎拿起茶盞砸碎在地：

“荒唐！你當(dāng)這是兒戲嗎？還是你在教朕治國？”

就在父子對峙之時，殿外傳來周皇后驚慌的聲音：

“烺哥兒，你瘋了不成...”

朱慈烺聞聲回首，只見周皇后正扶著門框，臉色慘白，頭上的鳳冠珠串劇烈的搖晃，身后的宮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

“母后...”

朱慈烺喉頭滾動，周皇后雙眼通紅，她快步上前，一把將朱慈烺摟入懷中，對著崇禎道：

“陛下，烺哥兒年少氣盛，還望陛下息怒。”

崇禎看著母子二人長嘆一聲：

“烺哥兒，你可知若是孫傳庭當(dāng)真降了賊，朝廷追贈謚號是何等笑話！”

朱慈烺閉了閉眼，再度開口道：

“臣以性命擔(dān)保，孫督師絕非貪生怕死之輩，臣昨夜夢見孫督師立于潼關(guān)城頭，血染征袍...”

聞言崇禎猛的拍案喝道：

“住口，你乃大明國本，豈可口出方士之言！”

周皇后拽著朱慈烺的衣擺叩首道：

“陛下息怒，烺哥兒定時這幾日操勞防疫，染了熱癥說胡話...”

朱慈烺正要再度開口爭辯，卻見周皇后死死的攥著他的袖口。沖他搖了搖頭，他喉嚨滾動只能改口道：

“臣...臣糊涂。”

崇禎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你且回潛邸閉門思過，防疫的事...”

他頓了頓卻瞥見周皇后哀求的眼神還是改口道：

“罷了，以后朝政之事你不必插手。”

出了武英殿，周皇后的鳳輦靜靜的跟在朱慈烺身后，朱慈烺突然轉(zhuǎn)身道：

“娘...兒...”

簾幔微動，露出周皇后蒼白的臉：

“烺哥兒，娘知道你想救大明，可是有些坎...終究還需要你父皇自己邁過去。”

朱慈烺怔怔的望著鳳輦遠去。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大廈將傾，而他的刀，還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