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老仙盤坐于云臺石榻,指尖輕撫七弦古琴,琴弦震顫間灑落點點靈光,將洞外飄落的桃花定在半空,宛如一幅凝固的春景圖。忽有三枚靈蝶自琴弦縫隙間驟然碎裂,化作青灰簌簌墜落。
他指尖一顫,琴弦發出刺耳的繃斷聲,心中警兆驟起,如萬斤巨石壓頂。
“變數已至……”
老者雙掌合十,閉目凝神,掐動的指訣帶起道道流光。
當算到“地火明夷”卦象時,忽然睜眼,瞳孔中映出漫天血光——正是徒兒張角的本命星官在紫微垣中爆裂開來,如流星劃過天幕,拖著長長的彗尾墜入七殺宮。
洞外忽起狂風,卷著桃花化作血色雨幕。
南華老仙袍袖翻飛,轉瞬已踏云行至廣宗上空。俯瞰戰場,只見朝廷官軍正將張角殘軀懸掛于旗桿之上,玄色道袍已被鮮血浸透,頭顱與四肢分懸四門,目中猶有未瞑的怨憤。
“天衍五十,其用四九……”
老者長嘆,袖中飛出十二道青藤,如靈蛇般纏住散落的肢體。
當指尖觸到張角掌心的“天公將軍”符印時,忽然震駭——那印記竟已被刻入天道法則,化作鎖魂鏈的一環,縱是大羅金仙亦難逆轉。
官軍中有羽林郎察覺異動,彎弓便射。
箭矢在距老者三寸處凝滯,化作晶瑩的露珠墜入塵埃。南華老仙指尖再點,張角尸身驟然騰起青色火焰,那火焰不灼皮肉,卻燃魂靈,將殘留的因果業火一并焚盡。
洛陽城中!
暮秋時分,庭中梧桐葉簌簌而落,如金箔碎于青石板上。
深秋的風裹著霜氣撲進庭院,枯黃的梧桐葉打著旋兒往下墜,砸在青石板上發出細碎的“簌簌”聲。
劉斌挺直脊背站在當中,身上的黑色單衣洗得發白,腰間纏著的繃帶滲出淡淡血跡,在暮色里泛著暗紅,像朵開敗的花。
抬手按住腰間傷口,指腹觸到張角贈與的玉佩,冰涼的玉石貼著掌心,忽然想起幾日前收到張角被困匆匆起事時幾人的豪言“男兒自當馬革裹尸還”,喉結不由得動了動。
“蔡中郎既知我是朝廷要犯,為何還留我在此?”
他仰頭望向廊下,聲音被風扯得有些發顫,卻故意壓得低沉,像塊扔進寒潭的石頭,撲通一聲砸破水面的平靜。檐角的銅鈴晃了晃,“叮鈴”一聲,驚飛了兩只縮在瓦縫里取暖的麻雀。
竹簾掀起的響動里,蔡邕邁著方步走出來,青衫下擺掃過廊邊的石凳。
右手握著的折扇“啪”地展開,扇面上“忠烈”二字被夕陽染得發紅,像團跳動的小火苗。
“你祖上當年在邊陲,可是連匈奴人都忌憚的狠角色,”蔡邕忽然笑起來,聲音像老樹皮擦過竹筒,“你這副硬骨頭,倒真像他。”
“父親!”月洞門處傳來一聲驚呼,蔡淼蔡文箏跌跌撞撞跑進來,繡著木樨花的茜紗裙角沾滿青苔,像被露水打濕的蝴蝶翅膀。
她鬢邊的金步搖歪到一邊,珍珠墜子晃來晃去,砸在蒼白的臉頰上——三天前她跪在佛堂里為劉斌祈福,跪得膝蓋都腫了,此刻眼里滿是水光,像盛著兩汪秋水。
“子玉不是壞人,他……他救過我!”
劉斌轉身時傷口扯得生疼,卻還是穩穩托住蔡淼的胳膊。
她的手腕細得像竹枝,隔著衣袖都能摸到骨頭,他心里忽地一軟,手指卻攥緊了她的袖口:
“淼兒別怕,聽蔡中郎把話說完。”他望向蔡邕,睫毛在眼瞼下投出陰影,像落在潭底的枯枝,“您要我做什么,直說便是。”
蔡邕的折扇“嗒”地敲了下掌心,忽然收扇指向劉斌,扇骨在夕陽下泛著檀木的光澤:“我要你發誓——若有朝一日入朝為官,必以天下蒼生為念,不貪一錢,不害一民!”
話音剛落,一陣大風卷著銀杏葉劈頭蓋臉砸過來,一片金黃的葉子正巧落在兩人中間,葉脈清晰得像張細密的網。
蔡淼“啊”的一聲捂住嘴,指甲掐進劉斌的手背。
劉斌卻忽然笑了,笑容像冬天里的梅花開在雪地里。“好,我立誓!”
他松開蔡淼,后退半步單膝跪地,拳頭重重砸在胸口,“三年之內,我必掙得功名在身,用八抬大轎娶淼兒進門!若違此誓,叫我……”
“夠了!”蔡邕抬手打斷他,袖中滑出個羊脂玉瓶,“每天三次,抹在傷口上。”
瓶子遞到一半又頓住,他盯著劉斌膝頭沾著的落葉,忽然嘆了口氣,“你祖上若泉下有知,該欣慰了。”說完轉身就走,青衫在風里鼓得像只帆,驚起廊下蜷著的一只黑貓。
“子玉……”蔡淼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解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硬塞進他手里。
鐲子還帶著她的體溫,觸到皮膚時像團小火苗。“帶著這個,”她聲音發顫,“就當我……當我在你身邊。”遠處傳來蔡文姬的呼喊,她猛地轉身,發間的木樨花紛紛飄落,有幾朵粘在劉斌的衣襟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夜里起了霧,劉斌摸著鐲子坐在窗前,看月光把窗紙染成銀白色。
玉佩和鐲子碰在一起,發出“叮”的輕響,像極了白天銅鈴的聲音。他摸出懷里的書信,筆尖在“必守山河”四個字上摩挲,忽然想起先人臨終前眼里的惋惜——那時候他才十歲,卻記得血珠落在眼皮上,燙得像燒紅的鐵。
“父親!妹妹年少無知,你為何也向著他?他可是黃巾反賊啊!”蔡文姬疑惑的問道。
“有嗎?他反了誰了?這不還沒成功嘛!”
“可是朝廷!”
“朝廷倒賣官位收刮百姓,還有更甚者勾結外敵之人比起他更為可惡!他只不過為了黎民百姓能過上安穩日子罷了。如今還不需要推翻朝廷,朝廷還有不少忠義之士在默默守護著大漢!”
“那他和妹妹之事?”蔡文姬不禁出聲問道,畢竟是自己家人怎么可能讓人隨便帶走。
“你的婚事我不也征求過你的意見嗎?你妹妹當然我也會尊重她的意見的。當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前來提親,最少要我滿意才行。”
“好吧!父親,女兒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