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兩家人擠在許家的小餐廳里慶祝。江爸爸喝得滿臉通紅，不斷重復“我家童童和星辰都是好樣的“；許媽媽則翻出相冊，給大家看兩個孩子小學畢業時的照片——江童缺了兩顆門牙卻笑得燦爛，許星辰則一臉嚴肅地捧著科學競賽獎狀。
“你們以后就隔一條馬路了。“江爸爸舉著酒杯說，“清華北大，多好啊！“
許星辰正在給江童夾菜，聞言筷子頓了一下：“騎車五分鐘。“
“步行十五分鐘。“江童補充，眼睛彎成月牙，“比高中時還近呢。“
飯后，兩人溜達到小區的銀杏樹下。夏夜的星空格外清晰，蟬鳴聲此起彼伏。江童仰頭望著樹冠，突然說：“我們是不是該把時間膠囊挖出來了？提前六年？“
許星辰搖頭：“說好十年的。“
“好吧好吧。“江童踢了踢樹根，“不過我現在超好奇你寫了什么。火星殖民地？曲速引擎？“
許星辰笑而不答，轉而問：“你畫的到底是什么？“
“秘密。“江童模仿他的語氣，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對了，我們什么時候開學？“
“清華是8月25號報到。“許星辰不假思索地回答，“北大應該是同一天。“
江童挑眉：“你怎么知道北大哪天開學？“
許星辰的耳根在夜色中微微發紅：“...查過。“
江童的心像被蜂蜜浸泡過一樣甜得發脹。她假裝沒注意到許星辰的窘迫，轉而聊起宿舍需要準備的物品清單。但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幾個月后——穿過那條馬路就能見到許星辰的日子，在彼此校園圖書館自習的日子，下雪天一起吃火鍋的日子...
大學開學前兩周，許星辰神秘兮兮地約江童“出門一趟“。他穿著那件江童送的星空圖案T恤，頭發似乎特意打理過，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棕色光澤。
“去哪兒？“江童跳上自行車后座，自然地環住他的腰。
“秘密。“許星辰的聲音隨風飄來，“閉上眼睛，不準偷看。“
江童乖乖閉眼，感受自行車穿過熟悉的街道。當車停下時，她聞到銀杏葉特有的清香。
“可以睜眼了。“
他們站在小學母校門口，暑假的校園空無一人。許星辰變魔術般掏出一把鑰匙——江童認出那是當年天文臺管理員的鑰匙，現在已經銹跡斑斑。
“張管理員退休前給我的。“許星辰解釋，“說給我們留作紀念。“
天文臺比記憶中更加破舊，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響。許星辰帶著江童來到他們曾經看流星雨的位置，指向窗臺上的一個模糊刻痕——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母“X&C“。
“你還記得嗎？“許星辰輕聲問，“五年級那次...“
“當然記得。“江童撫過那些刻痕，“你第一次對我發脾氣，因為我把熱可可灑在你的星圖上。“
許星辰搖頭：“我沒有發脾氣...“
“有！“江童模仿他當時的樣子，皺起眉頭，'江童！這是精確計算過的！'“
許星辰被逗笑了。陽光透過圓頂的裂縫灑下來，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江童突然發現，這個曾經讓她覺得高不可攀的天文臺，現在看起來如此矮小——就像那些曾經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難，如今都成了回憶里的點綴。
下一站是初中校園的籃球場。暑假的鐵柵欄上了鎖，但這難不倒他們。許星辰蹲下讓江童踩著他的肩膀翻過去，然后自己輕松一躍就攀過了欄桿。
“還記得那場比賽嗎？“許星辰指向球場中線，“我在這里投進了制勝球。“
“然后扭傷腳踝！“江童接話，“害我背你去醫務室！“
他們相視而笑，默契地走向那棵歪脖子槐樹——當年江童教許星辰爬樹的地方。樹比記憶中粗壯了些，但那個特別的樹杈還在。許星辰三兩下爬上去，伸手拉江童。
“你變靈活了嘛！“江童驚訝于他的敏捷。
許星辰坐在樹杈上，晃著雙腿：“大學有攀巖社，我準備參加。“
他們在樹上分享了許媽媽做的三明治，聊起各自的課程表和社團招新。江童說要加入文學社和戲劇社，許星辰則對航天協會和天文學會感興趣。話題不知不覺轉向未來——許星辰想讀研，江童則考慮畢業后做編輯或自由撰稿人。
“你會出國嗎？“江童突然問，“麻省理工之類的...“
許星辰沉默片刻：“也許會。但...“
“但什么？“
“但總會回來的。“許星辰看向遠處，“中國航天發展很快，需要人才。“
江童點點頭，沒再追問。她想起那個埋在地下四年的時間膠囊，和許星辰寫在紙條上的“十年之約“。不知為何，她突然很確定許星辰會遵守那個約定，無論他飛得多遠。
最后一站是他們初遇的銀杏樹。傍晚的陽光為樹葉鍍上金邊，微風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許星辰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扁平的木盒，遞給江童。
“開學禮物。“他輕聲說。
江童打開盒子，倒吸一口冷氣。里面是一個精致的黃銅儀器，表面刻著復雜的星座圖案。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來，發現它由多個可旋轉的圓環組成，中心嵌著一顆小小的藍寶石。
“這是...?“
“星軌儀。“許星辰靠近她，手指輕觸儀器邊緣，“轉動這里，可以顯示任何日期地點的星空。“他調整了幾個圓環，“看，這是8月24日的BJ夜空。“
江童湊近觀察，只見圓環交錯間，藍寶石周圍呈現出精確的星圖。她認出北斗七星和北極星，還有其他幾個熟悉的星座。
“等等...“她突然意識到什么，“8月24日是我們的生日！“
許星辰點頭，又調整了一下表盤：“而這顆藍寶石的位置，就是你生日那天的月亮位置。“
江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輕輕轉動表盤，看著星圖隨之變化，藍寶石在不同星座間穿行。這個精巧的儀器凝聚了許星辰所有的特質——科學的精確與浪漫的想象，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你什么時候做的這個？“她輕聲問。
“斷斷續續做了兩年。“許星辰不好意思地低頭，“最初的設計圖還在高三筆記本上...“
江童突然撲上去抱住他，星軌儀夾在兩人之間，藍寶石在夕陽下閃閃發光。許星辰僵了一秒，然后小心翼翼地回抱，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
“謝謝你。“江童的聲音悶在他的T恤里，“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許星辰沒有回答，但江童能聽到他加速的心跳。他們就這樣站在銀杏樹下，影子在暮色中越拉越長。
大學生活比想象中更忙碌。許星辰的課程排得滿滿當當，常常泡在實驗室到深夜；江童則被各種社團活動和文學講座填滿時間表。但他們堅持每周三中午在清華和北大之間的“橋咖啡“見面，分享各自的生活。
一個深秋的下午，江童第一次去許星辰的宿舍。四個男生共用的空間意外地整潔，許星辰的床鋪在靠窗位置，墻上貼著幾張星圖和課程表。最引人注目的是書桌上方的架子——那里整齊排列著各種航天模型，其中一個明顯是手工制作的火箭模型，上面用稚嫩的筆跡寫著“星辰特快號“。
“這是...?“江童指著那個模型。
許星辰耳尖微紅：“小學五年級做的。你說要一起設計火箭...“
江童的心像被溫水浸泡過一般柔軟。她沒想到許星辰會保留這個粗糙的手工作品這么多年。正當她想說些什么時，宿舍門被推開，三個男生魚貫而入。
“哇哦！“為首的壯碩男生吹了聲口哨，“這就是傳說中的江童？“
許星辰做了簡單介紹：壯碩男生是籃球隊的王磊，戴眼鏡的是計算機系的張明，最后一個靦腆的是同專業的李想。三人對江童表現出極大的熱情，王磊甚至翻出一包珍藏的薯片招待她。
“星辰經常提起你。“張明推了推眼鏡，“他手機里有個相冊全是...“
“張明！“許星辰罕見地提高了音量，耳朵紅得滴血。
江童好奇地眨眼：“什么相冊？“
“沒什么！“許星辰抓起外套，“我們該走了，你不是說要吃火鍋嗎？“
離開宿舍樓，江童忍不住追問：“到底是什么相冊啊？“
許星辰假裝沒聽見，加快腳步。江童小跑著跟上，突然靈光一現：“等等...是不是我朗誦比賽的照片？還是高中畢業典禮...“
“都有。“許星辰終于投降，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還有...其他一些。“
江童的心跳加速。她想起自己手機里那個名為“X“的加密相冊，里面存著從初中到現在偷拍的無數許星辰瞬間——做題時蹙眉的樣子，打籃球時躍起的身影，甚至是他趴在圖書館桌上睡著時睫毛的弧度。
“我也有的。“她小聲承認，“你的照片...很多很多。“
許星辰猛地轉頭看她，眼睛亮得驚人。兩人站在銀杏葉紛飛的小路上，一時無言。一片金黃的葉子落在江童肩頭，許星辰伸手拂去，指尖在她肩頸處停留了一秒，像蝴蝶輕觸花瓣。
那天晚上的火鍋格外美味。許星辰的室友們和江童的幾個閨蜜不約而同地“偶遇“在餐廳，最后變成了一場熱鬧的聚餐。王磊不斷爆料許星辰的糗事，而江童的閨蜜劉悅則不甘示弱地分享江童高中時的花癡日記。
“夠了夠了！“江童紅著臉去捂劉悅的嘴，“再說下去我就要跳進火鍋里了！“
許星辰在桌下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畫了個小星星——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暗號，意思是“別擔心，我在“。江童立刻平靜下來，回握了一下表示收到。
回學校的路上，劉悅挽著江童的手臂小聲說：“你男朋友太帥了吧！而且好溫柔，看你的時候眼神都能滴出水來！“
“他不是...“江童下意識否認，卻又停住了。許星辰是她的什么呢？青梅竹馬？好朋友？還是...?
那晚躺在床上，江童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拿出星軌儀，輕輕轉動表盤。藍寶石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周圍的星圖隨著她的動作變換。不知轉到第幾圈時，她突然發現儀器底座刻著一行小字：
“無論星辰如何運轉，你永遠是我的北極星。——X“
江童把星軌儀貼在胸前，感覺心跳快得不像話。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華園的方向依稀可見幾點燈光。她突然很確定，在某一扇亮著的窗戶后面，許星辰也正看著同樣的月亮，想著同樣的事。
第二天一早，江童就站在了許星辰宿舍樓下。晨霧中，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跑下樓，頭發還亂糟糟的，顯然是剛起床。
“江童？“許星辰驚訝地瞪大眼睛，“出什么事了？“
江童深吸一口氣，舉起星軌儀：“這個。底部的字。“
許星辰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也...“江童的聲音微微發抖，“我也...“
就在這時，許星辰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懊惱地看了一眼，表情立刻變得嚴肅：“導師的電話...實驗室出了點問題...“
“去吧。“江童松了口氣，又有些失落，“我們...晚點再說。“
許星辰猶豫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擁抱了她：“今晚七點，天文臺見。“
江童點頭，看著他跑向實驗室的背影，手里緊握著那個星軌儀。藍寶石在晨光中閃爍，像極了許星辰說“你是我的北極星“時眼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