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開學(xué)第一天，江童在校門口踮著腳尖張望。人流如潮，她卻一眼認(rèn)出了那個挺拔的身影——許星辰又長高了，白襯衫整齊地扎在黑色長褲里，在九月的陽光下干凈得晃眼。
“這里！“江童揮舞著錄取通知書，馬尾辮在腦后歡快地跳動。
許星辰轉(zhuǎn)身，嘴角微微上揚。他接過江童的書包，動作嫻熟得仿佛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默契。“文科樓在東區(qū)，我送你過去。“
“不用啦！“江童蹦跳著向前，“我可是提前三天來學(xué)校踩過點的！“她突然湊近，神秘地壓低聲音，“聽說你被分到了奧賽班？“
許星辰耳尖微紅：“只是預(yù)備名單...“
“我就知道！“江童驕傲地拍拍他的肩，仿佛這是她的成就，“未來的航天專家許星辰同學(xué)，能不能賞臉中午和你青梅竹馬的發(fā)小共進午餐？“
許星辰無奈地?fù)u頭，卻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十二點，食堂二樓。“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隔著一座校園的高中生活。許星辰的教室在理科樓頂層，江童則在文科樓的紫藤花架旁。每天中午，無論多忙，他們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食堂二樓最靠窗的位置——那里能看到操場邊的銀杏樹，他們初中時一起種下的那棵。
一個月后，江童在文學(xué)社的首次作品分享會上朗誦了自己的短詩。當(dāng)她站在活動室的小講臺前，目光不自覺地在人群中搜尋，最終落在最后一排那個安靜的身影上。許星辰應(yīng)該是剛從實驗室趕來，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手里還拿著本物理筆記。但當(dāng)江童開始朗誦時，他合上了筆記本，全神貫注地看著她。
“...你眼中有一整條銀河，而我只是其中一顆，渴望被你命名的星辰...“江童的聲音在最后一句微微顫抖。掌聲響起時，她看到許星辰鼓掌的力度比任何人都大，嘴角抿成一條驕傲的線。
朗誦會結(jié)束后，文學(xué)社社長——高三的學(xué)姐林悅叫住了江童：“那首詩寫得真好，是寫給誰的？“
江童正想回答，余光瞥見許星辰站在走廊等她，手里拿著兩瓶檸檬水。她突然舌頭打結(jié)：“就...隨便寫的...“
林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哦～青梅竹馬？“她湊近江童耳邊，“小心別被搶走了，奧賽班的許星辰可是有很多人盯著呢。“
江童耳根一熱，匆忙道別后向許星辰跑去。他遞來檸檬水，瓶身上凝結(jié)的水珠滾落，沾濕了江童的手指。
“詩很好。“許星辰輕聲說，“尤其是最后一句。“
江童差點被水嗆到：“你...你聽懂了？“
許星辰歪頭看她，陽光從走廊窗戶斜射進來，在他睫毛下投下細(xì)碎的陰影：“我又不是只會解方程。“他頓了頓，“不過確實有幾個比喻我不太明白，比如'你的引力讓我偏離軌道'那里...“
江童大笑起來，之前的緊張一掃而空。這就是許星辰，永遠(yuǎn)真誠得可愛。她拽著他的袖子往食堂走：“餓死了！今天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沒了！“
他們漸漸形成了新的習(xí)慣：午休一起吃飯，放學(xué)后許星辰去圖書館自習(xí)，江童則參加文學(xué)社活動，但六點整他們總會在校門口的公交站匯合，共享一副耳機聽歌回家。許星辰喜歡純音樂和科普播客，江童則沉迷各種獨立樂隊，但他們找到了共同的喜好——一部關(guān)于宇宙探索的廣播劇，每周三更新。
十一月的一個周三，江童因為社刊校對耽誤了時間。她匆匆趕到公交站時，看到許星辰正低頭擺弄手機，耳機線垂在胸前。她躡手躡腳地靠近，正準(zhǔn)備嚇?biāo)惶瑓s看到他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她上周朗誦的那首詩的照片。
“偷看什么呢？“江童突然出聲。
許星辰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他慌亂地鎖屏：“沒什么...社刊排版好了？“
江童假裝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遞過一只耳機：“今天廣播劇更新，快聽！“
公交車駛過繁華的街道，暮色漸漸籠罩城市。江童靠在許星辰肩上昏昏欲睡，廣播劇里正放到主角們駕駛飛船穿越小行星帶的緊張情節(jié)。突然，一個紙團從前方座位滾到江童腳邊。
她彎腰撿起，展開一看，心跳驟然加速——是一封折疊成心形的信，上面寫著“致江童“。
許星辰的目光也落在那封信上。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什么也沒說，只是調(diào)大了耳機音量。
回到家，江童才敢拆開那封信。是隔壁班一個男生的告白，文字笨拙但真誠。她將信塞進抽屜深處，心里亂成一團。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情書，但卻是第一次為許星辰可能的反應(yīng)而忐忑。
第二天中午，許星辰罕見地遲到了。當(dāng)他在食堂找到江童時，臉色異常蒼白。
“怎么了？“江童遞給他一塊面包，“實驗不順利？“
許星辰搖頭，機械地咀嚼著面包：“沒事...只是打翻了試劑，被老師罵了一頓。“
江童瞪大眼睛：“你？打翻試劑？“許星辰在實驗室向來以嚴(yán)謹(jǐn)著稱，從沒出過這種差錯。
許星辰避開她的目光，轉(zhuǎn)而問她文學(xué)社的下一期主題。談話間，江童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某種節(jié)奏——這是他從小的習(xí)慣，每當(dāng)焦慮時就會這樣。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江童借口去洗手間，偷偷溜到了理科樓。透過奧賽班后門的玻璃窗，她看到許星辰正盯著面前的試卷發(fā)呆，筆尖在紙上洇出一片墨跡。老師走到他身邊說了什么，他才如夢初醒般開始答題。
那天晚上的公交車上，兩人之間的沉默比往常要長。當(dāng)廣播劇結(jié)束，耳機里暫時只有電流的沙沙聲時，江童突然開口：“那封情書...我拒絕了。“
許星辰的手指停止了敲擊：“嗯。“
“他說喜歡我寫的詩。“
“嗯。“
“你就沒什么想說的？“江童忍不住問。
許星辰轉(zhuǎn)過頭，窗外的霓虹燈在他臉上投下變幻的色彩。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說：“明天要降溫，記得加衣服。“
回到家，江童輾轉(zhuǎn)難眠。凌晨一點，手機突然震動。是許星辰的短信：“睡了嗎？“
她立刻回復(fù)：“沒。怎么了？“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了很久，最后只發(fā)來一句：“沒事，就是確認(rèn)你明天記得帶傘。“
江童把臉埋進枕頭，無聲地尖叫。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她手忙腳亂地接起來。
“...“
“...“
兩人同時沉默。
“你先說。“許星辰最終開口。
江童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是...在吃醋？“
電話那頭傳來什么東西打翻的聲音，接著是許星辰慌亂的否認(rèn)：“沒有！怎么可能！我只是...今天實驗數(shù)據(jù)有問題...“
江童咬著嘴唇，心跳如雷。她突然不確定自己是否準(zhǔn)備好面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許星辰說是呢？如果他們之間這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呢？
“那個...“她匆忙轉(zhuǎn)移話題，“文學(xué)社下周有場匯演，我要朗誦新作品...你來嗎？“
“來。“許星辰的回答快得不像經(jīng)過思考。
又一陣沉默。
“那...晚安？“江童說。
“晚安。“許星辰頓了頓，“...記得關(guān)窗，預(yù)報說明天有雨。“
掛斷電話后，江童盯著天花板直到天亮。她想起許星辰打翻的試劑，想起他試卷上的墨跡，想起他敲擊桌面的手指...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個她從未認(rèn)真考慮過的可能性。
文學(xué)社匯演那天，禮堂座無虛席。江童站在舞臺上，聚光燈讓她看不清臺下，但她知道許星辰一定在某個位置——他答應(yīng)過的事從不食言。
“...我將你的名字寫在每一顆星辰上，讓光年成為思念的刻度...“她朗誦著自己寫的情詩《星辰之名》，聲音在提到“星辰“二字時微微發(fā)顫。
演出結(jié)束后，江童在后臺被鮮花和祝賀包圍。林悅學(xué)姐神秘地塞給她一個精致的盒子：“門口那個帥哥讓我轉(zhuǎn)交的。“
江童打開盒子，里面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埿切牵孱伭跓艄庀孪褚缓锌s小的星系。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顆，拆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寫著一行小字：“六歲那年，你給了我一把彩色糖紙，說它們像萬花筒。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世界沒那么可怕。“
江童的手開始發(fā)抖。她拆開第二顆、第三顆...“四年級運動會，你跑800米摔倒了，我扶你去醫(yī)務(wù)室。其實那天我本可以破校紀(jì)錄的，但我不后悔。““初一那年冬天，你送我的圍巾我到現(xiàn)在還留著，雖然你說織得很難看。“
盒子里共有365顆星星。江童蹲在地上，周圍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眼前只有這些小小的紙條，記錄著他們共同走過的每一天、每一刻。最后一顆星星比其他都要新，墨跡似乎還未干透：“今天你問我是不是吃醋。我撒謊了。“
“找到你了。“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江童抬頭，看見許星辰站在逆光處，手里拿著她落在座位上的外套。她猛地站起來，星星散落一地，但此刻她顧不上了。
“這些...“她聲音哽咽，“你什么時候...“
“斷斷續(xù)續(xù)做了半年。“許星辰彎腰撿起一顆星星，“本來想等你生日再送的。“
江童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她設(shè)置成壁紙的那張許星辰的側(cè)臉照：“我也有秘密。“
許星辰愣住了，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他接過手機，指尖輕輕撫過屏幕：“這張...我都沒發(fā)現(xiàn)你拍了。“
“因為太好看了。“江童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連忙補充，“我是說光線！那天早上的光線特別好...“
許星辰突然笑了，那種罕見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讓江童想起他們一起看過的日出。他小心地把手機還給她：“回家嗎？“
“嗯。“
他們像往常一樣并肩走向公交站，肩膀偶爾相碰。深秋的風(fēng)卷著落葉從腳邊掠過，江童偷偷瞄了一眼許星辰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她。兩人同時移開視線，又同時笑了。
公交車上，他們共享一副耳機。今天的廣播劇正好放到男女主角在太空艙里表白的橋段。當(dāng)男主角說出“你是我唯一的引力“時，江童感覺許星辰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一觸即離，像一片雪花落下又融化。
她沒有躲開。
下車時，許星辰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紙袋：“差點忘了。我媽做的桂花糕，說是獎勵你演出成功。“
江童接過紙袋，香氣撲鼻。她突然想起初中那年，許媽媽那句“你們感情這么好，以后干脆結(jié)婚算了“。當(dāng)時覺得荒謬的話，現(xiàn)在卻讓她心頭一熱。
“替我謝謝阿姨。“她小聲說，“明天...還一起吃飯嗎？“
許星辰點頭：“老地方。“
他們在各自家門口道別，卻誰都沒先轉(zhuǎn)身。最后是江童撲哧一笑：“快回去吧，明天見！“
“明天見。“許星辰走了兩步，又回頭補充，“記得把星星收好...那里面還有好多話沒說。“
江童回到家，將盒子里的星星倒在床上。她隨機拆開幾顆：“七年級野營，你怕黑不敢去廁所，我站在外面給你唱《小星星》。其實我也怕，但裝作不怕就沒那么怕了。““高一開學(xué)第一天，你在校門口等我，陽光把你的頭發(fā)染成金色，我差點沒認(rèn)出你。“
每一顆星星都是一段回憶，一個許星辰視角的“他們“。江童拆到手指發(fā)酸，卻停不下來。最后她抱著半盒星星睡著了，夢里全是許星辰說“我撒謊了“時的表情。
第二天中午，江童特意提前十分鐘到達(dá)食堂。她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精心包裝的禮物盒，放在許星辰常坐的位置上。盒子里是她連夜寫的一首新詩，標(biāo)題是《給折星星的人》。
當(dāng)許星辰出現(xiàn)在食堂門口時，江童站起身，朝他揮了揮手。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們之間的地板上，像一條金色的路，連接著過去與未來，等待他們一起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