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紗簾，在真絲被面上織出細碎金紋。李小游猛地睜眼，后腦勺傳來宿醉的鈍痛。空氣里浮動著雪松混著柑橘的香氣——是安倫慣用的助眠香薰。

他觸電般掀開被子，深灰色床單上除了褶皺別無他物。床頭柜的琺瑯鬧鐘指向十點，旁邊擺著杯冷凝水珠的玻璃杯，杯底壓著張便箋紙。

「廚房砂鍋里有山藥粥，微波爐第三檔加熱兩分鐘。」

字跡遒勁有力，右下角畫著只打哈欠的貓咪。李小游指尖拂過卡通貓耳，突然聽見樓下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

他赤腳踩過冰涼的胡桃木地板，在樓梯轉角僵住——安倫正將煎蛋鏟進青花瓷盤，圍裙帶子在腰間勒出纖細的弧度。晨光為她鍍上毛茸茸的金邊，像極了那年躲在槐樹后的少女。

“醒了？“安倫頭也不回，“宿醉喝蜂蜜水最好。“她轉身時耳墜晃出碎光，是枚銀質小魚，“浴室柜第二層有新牙刷。“

李小游喉嚨發緊。他分明看見安倫鎖骨處有道淺紅痕跡，像是被什么硌出來的。

早餐桌上彌漫著尷尬的沉默。安倫用小勺攪著咖啡，忽然輕笑：“少爺昨晚抱著馬桶唱《征服》，物業差點報警。“

瓷勺“當啷“撞在碗沿。李小游耳尖發燙：“我...沒說什么胡話吧？“

“說了很多。“安倫托腮看他，“比如姜穗十八歲穿碎花裙的樣子，比如...“她忽然湊近，睫毛幾乎掃過他鼻尖，“你紋身時流的血，染紅了三塊消毒紗布。“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李小游如蒙大赦般接起，岳母帶著哭腔的聲音炸響：“子恒，算媽求你，別讓婉兒吃官司...“

砂鍋里的粥還在冒熱氣。李小游盯著粥面凝結的米油，想起領證那天姜穗嫌民政局空調冷，他跑三條街買來的姜茶。

“好，我撤訴。“他聽見自己說，“但離婚協議...“

“媽懂！媽都懂！“岳母連聲應承，“婉兒就是嘴硬，心里早后悔了...“

電話掛斷時，安倫正往吐司抹草莓醬。刀刃刮過玻璃罐發出刺響，她突然說：“老夫人上周問我要姜氏的賬本。“

李小游手一抖，熱粥濺在手背。安倫抽了張濕巾遞來，指尖冰涼：“澳門那邊傳來消息，程朗朗舅舅的地產公司，實際控股人是姜嶺南。“

窗外飄起細雨，水珠在玻璃上爬出蜿蜒的痕。宋瑩瑩的來電像催命符，第七次響起時，李小游終于按下接聽。

“李小游！“帶著哭腔的尖叫震得他耳膜生疼，“我手背都被扎成篩子了！“

市立醫院消毒水味刺鼻。李小游推開病房門時，宋瑩瑩正舉著青紫的左手自拍。見到他，立刻歪倒在床頭哼哼：“要餓死了...“

保溫桶里的雞湯餛飩熱氣騰騰。宋瑩瑩嗅了嗅，眼睛發亮：“福記的？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

“護士站說的。“李小游舀起餛飩吹氣，“你給全科室點了三個月下午茶。“

宋瑩瑩就著他的手吞下餛飩，燙得直吐舌頭：“慢點吹！想謀殺啊！“她忽然抓住他手腕，“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李小游下意識摸向領口。安倫今早幫他系的溫莎結下，隱約露出抹紅痕。昨夜零碎的記憶翻涌——他醉倒在浴室，安倫來扶時，他的牙齒磕在她鎖骨...

“蚊子咬的。“他偏頭躲開視線，“快吃，涼了傷胃。“

“騙人！“宋瑩瑩突然扯開他衣領，“這明明是...“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李小游后頸處，淡粉色的月牙疤映入眼簾——和姜穗鎖骨的一模一樣。

輸液管突然回血。護士進來拔針時，宋瑩瑩盯著窗外發呆。雨幕中，街角奶茶店的霓虹燈牌暈開模糊的光圈。

“我要喝楊枝甘露。“她拽住李小游衣角，“加雙份西米。“

奶茶店玻璃墻凝滿水霧。宋瑩瑩咬著吸管，忽然把手機拍在桌上。朋友圈界面里，程朗朗剛發的照片上，李小游淋雨的背影配文刺眼：「臟人看什么都臟」。

“王八蛋！“宋瑩瑩指甲摳進掌心，“昨晚要不是他往你酒里加料...“

“你說什么？“李小游猛地攥住她手腕。

奶茶杯“啪“地摔倒。粘稠的汁液在桌面蔓延，像極了那晚KTV地毯上的紅酒漬。宋瑩瑩別開臉：“他買通服務生在威士忌里摻了興奮劑，想讓你當眾失態...“

雨聲忽然震耳欲聾。李小游想起昨夜安倫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她凌晨三點還在書房敲鍵盤。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安倫發來加密文件——程朗朗在夜店買藥的監控視頻。

“送我回醫院。“宋瑩瑩突然站起來，“我手機落在病房了。“

雨刮器在車窗上劃出扇形。經過時代廣場時，巨幕廣告正在播放姜氏地產的促銷廣告。姜穗的臉在雨幕中明明滅滅，腕間的梅花胎記被P圖師修得無影無蹤。

宋瑩瑩忽然笑出聲：“你看她多像提線木偶。“她指尖輕觸屏幕里姜穗的倒影，“連笑容弧度都和二十年前一樣。“

李小游急打方向盤。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中，他看見后視鏡里宋瑩瑩淚流滿面的臉。雨水沖刷著廣告屏，那張與童年玩伴八分相似的面容，漸漸扭曲成陌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