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在瓷磚上投下破碎的光斑。李小游推開別墅雕花銅門時，玄關的感應燈亮起第三遍。他嗅到廚房飄來的焦糖香氣，混著安倫常用的雪松香水味。

“五十八分。“安倫蜷在真皮沙發里，筆記本藍光映亮她鎖骨處的紅痕——是上周被文件柜劃傷的。她赤足踩在波斯地毯上，腳趾甲涂著暗紅色甲油，“再晚兩分鐘，你就得睡花園。“

李小游沒接話。他低頭解皮鞋搭扣，金屬扣環在寂靜中發出清脆的“咔嗒“聲。水珠順著發梢滴在駝色地毯上，暈出深色圓點。

安倫突然合上電腦：“廚房有醒酒湯。“

“喝酒嗎？“李小游扯松領帶往酒柜走，袖口沾著干涸的紅酒漬，“白的。“

安倫盯著他后頸的抓痕。那是宋瑩瑩今晚在KTV包廂留下的，此刻在暖光下像道猙獰的傷疤。她起身時絲綢睡袍滑落肩頭，露出腰間青色紋身——是句德文諺語。

“啪嗒“，青花瓷瓶裝的陳年白酒被擱在玻璃吧臺上。安倫抽出兩個燙金邊的骨瓷杯，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配菜要糖醋小排還是椒鹽蝦？“

“油炸花生。“李小游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鎖骨下方有道月牙形疤痕。去年姜穗生日宴上摔碎的紅酒瓶，在他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記。

廚房響起熱油迸濺的聲響。安倫綰起長發時，瞥見鏡中李小游倚著門框的身影。他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白色浴袍領口敞開，露出胸口猙獰的燙傷——是那年替姜穗擋煙頭留下的。

“叮“，微波爐轉出焦香。安倫將炸得金黃的花生米撒上細鹽，青瓷盤邊緣繪著并蒂蓮。這是她上個月在景德鎮淘的，當時店家說“花開并蒂，永結同心“。

“說說吧。“安倫晃著杯中透明的液體，“宋小姐的口紅印挺襯你膚色。“

李小游仰頭飲盡杯中酒。烈酒灼燒喉管的瞬間，他想起姜穗在民政局摔碎的那對婚戒。當時她說“破銅爛鐵“，卻不知道戒圈內側刻著他們初遇的日期。

“小時候巷口有棵老槐樹。“他忽然開口，指尖在杯壁劃出水痕，“每到夏天，蟬鳴聲能蓋過收破爛的吆喝。“

安倫夾花生米的筷子頓了頓。她看見李小游眼底泛起血絲，像極了三年前在華爾街廝殺時的模樣。

“十二歲那年，我被堵在樹洞后面。“酒液在杯中晃出漣漪，“他們用鐵管砸我的膝蓋，說野種不配穿干凈校服。“他解開浴袍系帶，腰側有道蜈蚣狀的舊疤。

安倫的指甲掐進掌心。她記得這道傷，三年前在巴黎的雨夜，李小游淋著雨給她送投標書時，襯衫下擺就滲著血。

“后來呢？“

“后來啊...“李小游又斟滿酒杯，“有個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沖過來，胳膊被打折了都沒松手。“他摩挲著腕間的檀木珠，“她媽媽是街道辦主任，把那群混混送進了少管所。“

窗外飄起細雨，雨滴在落地窗上蜿蜒如淚。安倫的絲綢睡袍滑下肩頭，露出后背大片燒傷疤痕。這是她十五歲從火場救出弟弟時留下的，此刻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

“你找了她二十年？“安倫突然問。

“在蘇黎世收到匿名信。“李小游掏出皮夾，夾層里藏著張泛黃的照片。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正在槐樹下喂貓，陽光穿透樹葉在她臉上灑下光斑。

安倫的指尖拂過照片邊緣：“所以姜穗就是...“

“她手腕內側有塊梅花形胎記。“李小游又飲盡一杯，“和當年護著我時被鐵管戳傷的位置一模一樣。“他解開袖扣，小臂內側紋著朵墨色梅花。

酒瓶見了底。安倫起身取來第二瓶，瓶身結著厚厚的白霜：“為什么不告訴她？“

“重要嗎？“李小游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她現在心里住著程朗朗，就像...“他忽然哽住，喉結劇烈滾動。

安倫的指甲在桌布上劃出褶皺。她想起上個月在療養院，老夫人撫著李小游兒時的照片說：“這孩子總把傷疤當勛章。“

“你紋這個...“她指著他手臂的梅花，“不疼嗎？“

“比不過心里疼。“李小游突然抓住她手腕，“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她罵宋瑩瑩是第三者時，用的詞和當年護著我時一模一樣。“

冰涼的酒液順著下巴滑落。安倫感覺腕間的檀木珠在發燙，這是李小游上周在靈隱寺求的，當時他說“保平安“。

“少爺...“

“別叫我少爺！“李小游突然摔了酒杯，“你們每個人都提醒我該怎么做，可誰他媽問過我想要什么！“瓷片飛濺劃破他腳踝，血珠滲進地毯絨毛。

安倫沉默著跪下來收拾殘片。有片碎瓷扎進掌心，她想起十七歲那年替李小游擋刀，也是這般沉默地拔出血淋淋的玻璃碴。

“那年火災...“她忽然開口，“其實是我故意點的。“

李小游醉眼朦朧地抬頭。

“弟弟搶了我的錄取通知書。“安倫將染血的瓷片扔進垃圾桶，“我抱著煤氣罐想同歸于盡，結果被反鎖在廚房。“她撩起劉海，額角有塊硬幣大小的疤，“后來消防員說，再晚三十秒...“

夜風掀起窗簾，雨聲漸急。李小游的醉意突然醒了三分，他看見安倫眼底晃動的淚光，像極了老宅池塘里將碎未碎的月光。

“為什么要說這些？“

“因為...“安倫突然湊近，唇間酒氣混著雪松香，“你紋梅花那天，我在紋身店隔壁房間紋了句德文。“她扯開睡袍系帶，腰側青色刺青赫然是“Wer mit W?lfen heult， wird Wolf“。

李小游的指尖撫過凹凸的墨跡：“與狼共舞...“

“是成為狼。“安倫突然吻住他嘴角的酒漬，“就像你教會我的。“她的眼淚砸在他鎖骨燙傷上，滾燙如那年姜穗扔過來的煙頭。

窗外驚雷炸響。李小游在暴雨聲中聽見安倫的呢喃：“白月光會碎，但狼群永遠會在黑夜狩獵。“她的手環住他后腰，那里有道新結痂的抓痕——是今晚姜穗在停車場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