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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習題冊里的星軌

九月的晨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卷過市一中寬闊的塑膠操場,也鉆進了敞開著窗戶的高一(7)班教室。早自習的鈴聲還沒響起,教室里已是一片翻書聲、低語聲和文具盒開合的輕響,空氣里彌漫著新一天開始的躁動和昨夜未散盡的疲憊。

詹欣雨坐在靠窗的位置,窗玻璃映著她有些蒼白的側臉。她面前攤開的不是語文書,而是那張87分的數學測驗卷。鮮紅的叉號像一個個刺眼的傷口,盤踞在最后兩道大題的位置。陽光斜斜地照在卷面上,那些冰冷的數字和批改痕跡顯得格外清晰。她垂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卷子邊緣,那里已經被她揉得起了毛邊。

昨晚蘇曉曉高分貝的“路紹寧滿分”宣言,像復讀機一樣在她腦海里循環播放,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灼人的熱度,反復炙烤著她本就脆弱的神經。87分,在普通班或許不算太差,但一想到那個完美的100分,想到他站在講臺上從容解題的身影,一種近乎窒息的羞恥感和強烈的自我懷疑就像冰冷的潮水,漫過腳踝,迅速向上蔓延。

“嘿,欣雨!”蘇曉曉元氣滿滿的聲音像個小炮彈在她身邊炸開,帶著剛出爐肉包子的熱氣,“看什么呢這么入神?喏,給你帶的豆漿!”一個溫熱的塑料杯被塞到她手里。

詹欣雨像是被驚醒了,猛地合上那張讓她坐立難安的試卷,胡亂地塞進桌肚最深處。“沒…沒什么。”她接過豆漿,指尖感受到杯壁的溫度,試圖驅散一點心里的寒意。

“還在想成績啊?”蘇曉曉湊過來,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說,“哎呀,一次測驗而已!你看我,才76分,不也活蹦亂跳的?重點班的變態們跟我們不是一個物種,別跟他們比,氣死自己劃不來!”她大大咧咧地拍著詹欣雨的肩膀,“快喝豆漿,涼了就腥了!”

詹欣雨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蘇曉曉的安慰。她擰開豆漿蓋子,溫熱的豆腥氣涌入鼻腔。蘇曉曉的話像一層薄薄的油紙,暫時蓋住了心湖的苦澀,但底下翻涌的自卑和失落,并未真正平息。她小口啜飲著豆漿,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教室門口。那里,班長李維正抱著一摞剛打印出來、還散發著油墨熱氣的成績單,準備分發。

就在這時,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像一道突然投入水面的光。

是許哲。

(6)班的班長,昨天在長廊里跟在路紹寧身后、戴著細框眼鏡、氣質斯文的男生。他穿著同樣藍白的校服,卻顯得格外熨帖干凈。他手里拿著一個淺藍色的文件夾,臉上帶著溫和得體的微笑,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最終精準地落在了詹欣雨身上。

詹欣雨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握著豆漿杯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他看她做什么?

許哲徑直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他的步伐從容不迫,帶著一種優等生特有的沉穩氣場,所過之處,周圍幾個正在打鬧的男生都不自覺地收斂了動作,好奇地張望。

“詹欣雨同學?”許哲在詹欣雨桌前停下,聲音清朗溫和,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

“……是我。”詹欣雨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豆漿杯差點沒拿穩。她能感覺到周圍瞬間投射過來的、帶著探究和好奇的目光,臉頰微微發燙。

“你好。”許哲微笑著,將手中的淺藍色文件夾遞到她面前,“昨天下午物理課,在實驗樓走廊,你好像掉了這個。”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詹欣雨臉上,鏡片后的眼睛帶著一種溫和的審視,仿佛在確認什么。

詹欣雨一愣,看向那個文件夾。很普通的藍色塑料文件夾,邊緣有些磨損,正是她昨天帶去物理課的那個!里面夾著預習筆記和幾頁打印的補充資料。她昨天回教室后就發現不見了,還以為是在擁擠中掉在了路上,沒想到……

“啊!是我的!”她連忙接過來,指尖觸碰到文件夾冰涼的塑料外殼,心里涌上一陣失而復得的慶幸,“謝謝你!許…許哲同學?”她不太確定地叫出他的名字。

“不客氣。”許哲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顯得更加溫和,“舉手之勞。下次小心點,資料丟了挺麻煩的。”他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詹欣雨桌面上攤開的語文書和旁邊露出半截的、印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字樣的紫色封皮。

“嗯!謝謝!”詹欣雨再次道謝,抱著失而復得的文件夾,感覺臉更熱了。她注意到許哲遞文件夾時,動作很輕,指尖甚至沒有碰到她的手。

“對了,”許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從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紙片,放在詹欣雨的桌角,“我是校‘經緯’文學社的社長。這是我們社團新學期的招新啟事,歡迎有興趣的同學來了解一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詹欣雨臉上,帶著一種鼓勵和邀請的意味,“我看過開學時交上來的新生信息表,你的語文和作文成績很突出。文學社需要新鮮的血液,尤其是像你這樣有潛力的同學。”他頓了頓,補充道,“路紹寧也是我們社的,負責數學建模和邏輯思維板塊的稿件審核。”

路紹寧的名字,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詹欣雨的心底猛地激起一圈巨大的漣漪。她猛地抬起頭,撞進許哲鏡片后那雙溫和卻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里。他知道了?他看出什么了?還是…僅僅是巧合的邀請?

“我…我考慮一下。”詹欣雨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她飛快地拿起那張招新啟事,像抓住一塊燙手的山芋,胡亂地塞進了剛拿回來的藍色文件夾里。

許哲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局促,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好的。招新宣講在周四下午活動課,階梯教室。期待你的到來。”他微微頷首,目光在詹欣雨微微泛紅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轉身,步履從容地離開了(7)班的教室,留下身后一片壓抑的議論聲。

“哇!許哲親自來送東西?”

“詹欣雨,你認識許哲?他跟你說什么了?”

“文學社招新?路紹寧也在里面?”

蘇曉曉更是激動地抓住詹欣雨的胳膊:“欣雨!許哲哎!隔壁班班長兼學神!他居然認識你?還專門給你送東西?還邀請你進文學社?天哪!他還提到路紹寧了!這是不是意味著……”

“別瞎說!”詹欣雨像被燙到一樣甩開蘇曉曉的手,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許哲最后那別有深意的一瞥,那句“路紹寧也是我們社的”,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里盤旋。是巧合?還是……一種隱晦的提醒?提醒她注意距離?

她低下頭,手指用力地捏著那個淺藍色的文件夾,指節泛白。失而復得的慶幸,瞬間被一種更深的、無處遁形的慌亂和羞恥所取代。

第一節課就是數學。

王老師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如同戰鼓,提前宣告了課堂的肅殺氣氛。她面無表情地走上講臺,手里拿著一疊批改過的試卷和一張嶄新的成績排名單。

“啪!”成績單被重重地拍在講臺上,粉塵在透過窗戶的光柱里簌簌飛揚。

“成績單都看到了吧?”王老師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全班,最后在幾個低著頭的同學身上停頓了一下,包括詹欣雨,“差距!這就是赤裸裸的差距!重點班的路紹寧、許哲,滿分!再看看你們自己!有些題目,我上課講過類似的沒有?啊?講過沒有!”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嚴厲:“最后兩道大題,全班做全對的,一個都沒有!最高分,”她目光如炬地射向坐在前排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周明,步驟扣了三分!其他人呢?詹欣雨!”

詹欣雨猛地一顫,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全班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帶著同情、好奇,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87分!選擇題錯了兩道基礎題!最后一道大題,輔助線畫得亂七八糟,關鍵步驟缺失!你告訴我,你上課聽什么了?”王老師的聲音像冰錐,毫不留情地砸下來,“你中考數學成績不低吧?就這狀態,高中三年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扎在詹欣雨的臉上和心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沖上頭頂,臉頰火辣辣地燒灼著,眼眶又熱又澀,視線瞬間變得模糊。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才勉強控制住不讓眼淚掉下來。她低著頭,盯著自己桌面上木頭的紋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王老師嚴厲的訓斥在回蕩。蘇曉曉在旁邊擔憂地看著她,想說什么又不敢開口。

“都給我聽好了!”王老師不再看詹欣雨,目光掃視全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高中不是混日子的地方!跟不上,就給我拿出拼命的勁頭來!下次測驗,再讓我看到這種慘不忍睹的大題答卷,統統給我去辦公室‘喝茶’!坐下!”

詹欣雨幾乎是跌坐回椅子上,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巨大的屈辱感和挫敗感像沉重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死死地低著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她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嘴唇。桌肚深處,那張87分的試卷,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散發著恥辱的熱度。

王老師開始講解試卷。她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快速書寫,動作依舊干凈利落,粉筆敲擊黑板的聲音清脆而急促。

“看這道題!典型的分類討論陷阱!你們有多少人栽在‘a=0’這個特殊情況的?”王老師用力點著題目,“路紹寧的解題步驟就在這里!清晰!完整!無懈可擊!都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

她說著,拿起講臺上另一份試卷——那份字跡工整漂亮、打了鮮紅滿分的試卷——展示了一下。詹欣雨甚至能看清那流暢有力的字跡,和他昨天在主席臺上發言時一樣,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篤定。

王老師將那份滿分試卷放在講臺顯眼的位置,像供奉著一個完美的范本,然后開始講解,時不時地指著路紹寧的步驟作為標準答案。

詹欣雨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黑板。然而,王老師嚴厲的聲音,周圍同學偶爾投向她的目光,還有講臺上那份刺眼的滿分試卷,都像無數根細密的針,持續不斷地扎著她的神經。黑板上那些熟悉的符號和公式,此刻扭曲變形,像一團亂麻,讓她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去理解。

她感覺自己在溺水,在冰冷的、名為“差距”的深海里掙扎,而岸上,那個完美的身影,正被當作燈塔高高舉起,映照出她的狼狽和不堪。

下課鈴響得如同特赦令。王老師拿起教案和那份滿分試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留下滿室壓抑的沉默和粉筆灰的味道。

詹欣雨依舊僵硬地坐著,像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蘇曉曉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說:“欣雨…別往心里去,老王就那樣,刀子嘴豆腐心…”

詹欣雨沒有回應。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講臺上。王老師剛才放路紹寧試卷的地方,空蕩蕩的。但在講臺的邊緣,靠近粉筆槽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小截白色的東西。

是一段用過的粉筆頭。很短,大概只有指甲蓋那么長,白色的粉灰沾在講臺邊緣。

鬼使神差地,詹欣雨站了起來。她像夢游一樣,在蘇曉曉驚訝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講臺。周圍的同學還在收拾東西,低聲交談,沒人注意到她。

她走到講臺邊,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輕輕地捏起了那截小小的粉筆頭。

粉筆頭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溫度,是王老師剛才書寫時留下的。更重要的,是它頂端沾著的那一點點極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紅色墨跡——那是王老師批改試卷時,紅筆不小心蹭上的印痕。

而這截粉筆,就在剛才,被王老師用來講解路紹寧的滿分試卷。它觸碰過那份試卷,也觸碰過寫滿他完美答案的黑板。

粉筆頭冰涼粗糙的觸感硌著她的指尖。那一點點殘留的紅墨印痕,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粒微縮的星辰。

她緊緊地攥住了它。小小的、堅硬的粉筆頭,幾乎要嵌進她的掌心皮肉里。一絲尖銳的痛感傳來,卻奇異地壓下了心底翻江倒海的屈辱和酸澀。

“欣雨?你拿粉筆頭干嘛?”蘇曉曉跟了過來,一臉不解。

詹欣雨猛地回過神,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把手縮回身后,緊緊握住那截粉筆頭,掌心被硌得生疼。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緒,聲音低啞:“沒…沒什么。撿起來扔掉。”

她沒再看蘇曉曉,攥著那截粉筆頭,像攥著一個滾燙的秘密,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時,她將那小小的、帶著紅痕的粉筆頭,飛快地塞進了校服外套寬大的口袋里。

硬硬的,硌著腿。像一個卑微的護身符,一個無聲的、關于仰望的證明。

下午的活動課,校園廣播里流淌著輕松的流行音樂。大部分學生涌向操場、體育館或小賣部,享受難得的自由時光。教學樓里變得空曠安靜。

詹欣雨獨自一人,抱著幾本厚厚的習題冊,走進了圖書館。這里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安靜”和“距離”的地方。巨大的落地窗將午后的陽光過濾成柔和的暖金色,空氣里彌漫著舊書紙張特有的、干燥而沉靜的氣息。高大的書架如同沉默的森林,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她找了個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幾棵高大的香樟樹,枝葉繁茂,篩下細碎的光斑。她攤開那本厚厚的紫色封皮《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數學》,翻到函數章節。昨天那道讓她折戟沉沙的難題,像一個冰冷的嘲笑,再次橫亙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氣,擰開筆帽,強迫自己沉入題海。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動,沙沙作響。然而,思緒卻像不聽話的線頭,總是輕易地被扯斷。王老師嚴厲的訓斥、許哲溫和卻意味深長的目光、蘇曉曉咋咋呼呼的安慰、還有講臺上那份刺眼的滿分試卷……畫面不斷閃回。最清晰的是路紹寧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在長廊里掃過她時,沒有一絲波瀾。

挫敗感如同藤蔓,悄悄纏繞上來,越收越緊。她卡在一道需要復雜換元技巧的題目上,草稿紙上畫滿了凌亂的符號,卻找不到突破口。煩躁感開始滋生,她用力劃掉一行錯誤的推導,筆尖幾乎戳破紙張。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那腳步聲很穩,不疾不徐,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踩在圖書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沉悶而輕微的聲響。詹欣雨下意識地抬起頭。

高大的書架形成的狹窄過道盡頭,一個身影正緩步走來。

路紹寧。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淺灰色衛衣,袖子隨意地挽至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肩上隨意地搭著一個黑色的單肩書包,看起來并不沉重。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看著手機屏幕,側臉線條在從書架縫隙透進來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流暢。陽光落在他柔軟的黑發上,跳躍著細碎的金芒。

他走得很慢,很專注,像是在思考著什么,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最角落里的人。

詹欣雨的身體瞬間僵住了。心跳驟然失序,像一面被胡亂敲響的鼓。她幾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整個人縮在寬大的椅子里,恨不得能隱形。她死死地低下頭,視線慌亂地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習題冊上,那些扭曲的符號和數字卻像是活了過來,在她眼前瘋狂跳動,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那股熟悉的、干凈的皂角混合著陽光曬過棉布的氣息,極其清淡,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在安靜的空氣里彌漫開來,再次清晰地鉆入她的鼻腔。

他經過了她所在的這張桌子。

沒有停頓,沒有側目,像經過一張普通的、空置的桌椅。

詹欣雨用盡全力控制著自己不要抬頭。眼角的余光只能捕捉到他深色長褲的褲腳,和一雙干凈的白色運動鞋鞋尖,在她桌旁的光滑地面上,極其短暫地停留、移動,然后,擦身而過。

那氣息,在她身邊縈繞了極其短暫的幾秒,像一陣微風拂過,隨即遠去。

腳步聲繼續向前,不疾不徐,最終消失在圖書館更深處某個書架的拐角,被無邊的寂靜吞沒。

詹欣雨依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低著頭,視線凝固在習題冊上那道該死的、解不出的函數題上。過了很久,她才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睫,飛快地瞟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排排沉默的書架,和從高處窗戶投下的、斜斜的光柱,里面浮動著無數細小的塵埃。

他走了。就像從未出現過。

只有鼻尖殘留的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他的干凈氣息,還有口袋里那截硌著她大腿的、帶著紅痕的粉筆頭,證明剛才那短暫的幾秒并非幻覺。

一種巨大的、冰涼的失落感,像漲潮的海水,無聲無息地淹沒了她。比上午在課堂上被訓斥時更甚。那是一種徹底的、被忽視的透明感。

她重新拿起筆,指尖冰涼。筆尖懸在草稿紙上那道她反復嘗試卻始終失敗的換元步驟上方,微微顫抖。

過了半晌,她用力地劃掉了那一片混亂的演算。翻開了習題冊嶄新的一頁。

然后,她在那頁干凈的紙頁最上方,用盡全身力氣,寫下了一行字。筆跡很重,幾乎要劃破紙張,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倔強:

“詹欣雨,你想永遠只配仰望嗎?”

寫完,她死死地咬著下唇,直到嘗到更濃的鐵銹味。眼眶酸澀得厲害,卻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不再看那行字,低下頭,重新開始演算那道函數題。這一次,她的目光兇狠地盯著那些符號,像盯著不共戴天的仇敵。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窗外的香樟樹葉在風里沙沙作響,陽光挪移,細碎的光斑在她緊握筆桿的、微微顫抖的手背上跳躍。圖書館的寂靜里,只有她一個人筆耕不輟的沙沙聲,如同孤獨的潮汐,在光年之外的荒蕪海岸,一遍遍沖刷著不甘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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