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在震顫，黑暗中玻璃碎裂的聲音如同死亡的倒計時。我本能地抓向胸前的青銅羅盤，但它冰冷沉寂，毫無反應。
“防護陣法被破了！“蘇雨的聲音在黑暗中尖銳刺耳，“許默，到我這邊來！“
我循聲摸去，撞翻了桌椅，膝蓋磕在硬物上疼痛不已。就在這時，一道慘白的光從鏡子方向亮起——覆蓋鏡子的黑布滑落，露出后面已經完全碎裂的鏡面。無數裂痕如蜘蛛網般擴散，而在每一塊碎片中，都有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正試圖鉆出來。
“她...她在穿過鏡子！“我喉嚨發緊，幾乎說不出話。
蘇雨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沒時間了，我們得——“
她的話被一陣刺耳的尖笑聲打斷。那聲音像是千百個女人同時大笑，又像是玻璃被指甲刮擦的聲響。最近的幾塊鏡片中，已經能看到蒼白的手指正在向外探出。
“影遁！“蘇雨在我耳邊大喊，“用你的能力，現在！“
我集中精神試圖感受那種與影子連接的狀態，但恐懼讓我的思維如同亂麻。“我做不到...太亂了...“
“看著我！“蘇雨雙手捧住我的臉，強迫我與她對視。在鏡中滲出的詭異白光映照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忘記其他一切，只看著我。感受你的影子，它是你的一部分，你能控制它。“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按照她說的做。漸漸地，那種熟悉的冰冷感從羅盤流入我的身體。我的影子開始在腳下蠕動，脫離自然規律地伸展。
“很好，現在想著我們要去的地方——院子里的槐樹下！“
我閉上眼，想象那棵歪脖老槐樹的模樣。一陣天旋地轉后，我重重摔在堅硬的地面上，肺里的空氣被擠壓一空。睜開眼，頭頂是繁星點綴的夜空，身旁是那棵熟悉的槐樹——我們成功瞬移到了院子里。
“蘇雨？“我撐起身子，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密室方向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蘇雨的尖叫。我的心一沉——影遁只帶走了我，她還在那里！
沒有時間思考，我再次集中精神激活能力。這次比之前順暢得多，幾乎是心念一動，我已經回到了搖搖欲墜的密室里。
眼前的場景讓我血液凝固：數十個蒼白的身影從鏡子的各個碎片中爬出，她們有著相同的面孔——林婉容，或者說“鏡中女“。而蘇雨被三個這樣的身影按在墻上，更多的正從四面八方逼近她。
“放開她！“我怒吼著沖上前，卻不知該如何對付這些非人的存在。
其中一個“鏡中女“轉過頭，對我露出詭異的微笑：“許家的小崽子...你終于來了。“她的聲音如同水滴落在空罐子里，帶著令人不適的回音。
蘇雨趁機掙脫束縛，一個翻滾來到我身邊。她的嘴角有血，左臂不自然地垂著，可能已經骨折。
“笨蛋...為什么回來？“她喘息著說，眼神卻閃爍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總不能丟下你。“我簡短回答，眼睛緊盯著逐漸逼近的“鏡中女“們。她們的動作不緊不慢，仿佛在享受獵物的恐懼。
蘇雨塞給我一個小瓶子：“鹽和鐵粉的混合物，撒向她們能爭取幾秒鐘。“她又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符紙，“我數到三，你撒粉末，我貼符咒，然后立刻影遁，明白嗎？“
我點點頭，拇指頂開瓶塞。蘇雨開始倒數：
“三...二...一！“
我猛地將瓶中粉末撒向最近的幾個“鏡中女“，她們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像被潑了強酸一樣冒煙潰爛。蘇雨趁機沖上前，將符紙貼在最大的那塊鏡片上。
“現在！“她大喊。
我抓住她的手，再次發動影遁。這次我清晰地感受到某種不同——能力響應得更快，移動距離也更遠。我們直接越過院墻，落在老宅后面的小路上。
但代價立刻顯現：劇烈的頭痛讓我眼前發黑，溫熱的液體從鼻子和耳朵涌出。我踉蹌幾步，靠在一棵樹上才沒有摔倒。
“你透支了。“蘇雨擔憂地看著我，“連續使用能力對身體的負擔很大。“
“沒...沒關系。“我擦掉鼻血，“她們追來了嗎？“
我們回頭看向老宅，二樓的窗戶里，數十個蒼白的身影正貼在玻璃上，用空洞的眼神“注視“著我們。但奇怪的是，她們似乎無法離開房子。
“暫時安全。“蘇雨松了口氣，“老宅的防護雖然破了，但還有殘余效力把她困在里面。不過撐不了多久。“
“那現在怎么辦？“我問，突然注意到蘇雨手腕上的印記在月光下清晰可見——和夢中那個守夜人官員制服上的徽記一模一樣。
所有的懷疑和不安瞬間涌上心頭。我后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等等...在那之前，有些事情我們需要說清楚。“
蘇雨皺眉：“什么事比逃命還重要？“
“守夜人為什么想要羅盤？“我直視她的眼睛，“你接近我是不是就為了這個？“
她的表情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震驚？愧疚？還是被拆穿的惱怒？
“你...怎么知道的？“她聲音很輕。
“你的手機。我看到總部的信息了——'務必回收許家法器，不惜代價'。“我模仿著那個男人的語氣，“還有那通電話...他們說我會成為威脅。“
蘇雨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后嘆了口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我握緊羅盤，隨時準備發動影遁逃走——如果必要的話。
“是的，我最初接近你是為了羅盤。“她坦然承認，這反而讓我愣了一下，“但不是為了搶走它。守夜人高層...他們一直想收集各大家族的法器，說是為了更好對抗詭物。但事實上...“她猶豫了一下，“有些人想利用這些法器的力量做別的事。“
“什么別的事？“
“打開兩界通道。“蘇雨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們認為詭物無法被徹底消滅，人類遲早會被侵蝕。唯一的出路是...與某些'溫和派'詭物合作，建立新秩序。“
我感到一陣惡寒：“這太瘋狂了！“
“是的，所以我不同意。“蘇雨苦笑，“我被派來監視你，評估你是否'危險'。但越了解你，我越確信守夜人高層的計劃是錯誤的。你祖父當年就因為這個與他們決裂...現在輪到你了。“
我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判斷真偽。她的故事聽起來合理，但仍有太多漏洞：“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為什么繼續隱瞞？“
“因為我也不確定該相信誰！“她突然提高音量，“我的直屬上司是反對派，他讓我暗中保護你，同時調查高層的真正目的。如果我過早暴露，不僅我會被召回，你也將失去所有保護！“
夜風吹過樹林，發出沙沙聲響。遠處，老宅的窗戶里那些蒼白身影依然在靜靜觀望，仿佛在等待什么。
蘇雨的話有一定道理，但我無法完全相信她。太多的巧合，太多的隱瞞。但現在，我們面臨更大的威脅。
“暫且相信你。“我最終說，“但關于'鏡中女'，你還知道什么沒告訴我的？“
她咬了咬嘴唇：“守夜人檔案記載，她不是普通的A級詭物...她是上古'鏡仙'的容器。你祖父當年沒能徹底消滅'鏡仙'，只能將它的大部分力量封印在羅盤中，而殘余部分與林婉容融合成了'鏡中女'。“
這與我在夢中看到的一致，但我仍有一個關鍵問題：“為什么她現在對我這么執著？僅僅因為我是許家血脈？“
蘇雨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完全是...守夜人認為，'鏡仙'選擇林婉容不是偶然。她有著罕見的通靈體質，而許家血脈...對'鏡仙'有特殊的吸引力。具體原因不明，但你祖父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想起夢中祖父抱著嬰兒的場景，和那句“他們會用你來威脅我“...我的身世是否隱藏著什么秘密？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蘇雨打斷我的思緒，“'鏡中女'暫時被困在老宅里，但不會太久。我們需要決定下一步。“
“去守夜人總部？“我試探性地問。
“不！“她反應激烈，“至少現在不行。高層里有太多人想得到羅盤...我們需要更多證據和籌碼。“她思考片刻，“我在鎮上有安全屋，先去那里休整，再從長計議。“
就在這時，老宅方向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玻璃雨點般落地的聲音。我們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正從二樓窗口擠出——她比之前所有的分身都要大，長發如活物般舞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本體出來了！“蘇雨倒吸一口冷氣，“跑！“
我們沖進樹林，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下狂奔。身后傳來樹木斷裂的聲音，以及那個滴水般的呼喚：“許...默...回來...“
我不敢回頭，但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迅速接近。周圍的溫度驟降，呼出的白氣在面前凝結。
“她太快了！“蘇雨喘息著說，“我們跑不過她！“
我再次握緊羅盤，準備發動影遁。但這次，一股劇痛從頭頂炸開，眼前一黑，我直接跪倒在地——能力透支的代價來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烈。
“許默！“蘇雨試圖扶起我，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背后襲來。我勉強轉身，看到“鏡中女“就站在幾步之外。月光下，她的面容清晰可見——那確實是一張美麗的臉，如果不是過于蒼白和那雙完全漆黑的眼睛的話。她穿著破舊的民國式旗袍，發間別著那支翡翠發簪。
“小許默...“她伸出蒼白的手，指甲呈現出不自然的青黑色，“為什么要跑？我只是想...完成你祖父開始的儀式。“
蘇雨擋在我面前，舉起那把符文匕首：“退后！“
“鏡中女“只是輕輕揮手，蘇雨就像被無形的大錘擊中般飛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樹上，癱軟倒地。
“蘇雨！“我想沖過去，但身體不聽使喚，頭痛得幾乎要裂開。
“別擔心，她只是睡著了。““鏡中女“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帶著詭異的母性，“我們有很多話要說，就我們兩個...關于你的真實身份，關于許家血脈的秘密...“
她走近一步，冰冷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那一瞬間，無數畫面如洪水般涌入我的腦海：
——一個古老的祭壇，穿著奇異服飾的人們圍著一面巨大的銅鏡跪拜；
——鏡中浮現的黑影，伸出無數觸須般的手臂，抓住最前面的少女；
——代代相傳的儀式，被選中的少女成為“容器“；
——林婉容站在同樣的祭壇前，眼中充滿決絕...
“看到了嗎？““鏡中女“輕聲說，“這不是詛咒，而是榮耀。你祖父不明白...他以為是在救我，其實是在阻止'鏡仙'的恩賜。“
我掙扎著想擺脫她的控制，但身體像被凍僵了一樣無法移動。她的臉越來越近，漆黑的眼睛如同兩個無底洞，要將我的靈魂吸進去。
“多么完美的血脈...““鏡中女“嘆息著，“等了這么多年，終于...“
就在她的嘴唇即將碰到我的額頭時，一道銀光閃過。她尖叫著后退，臉上多了一道冒著白煙的傷口。蘇雨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擲出的匕首正中目標。
“離他遠點！“蘇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中握著另一張發光的符紙。
“鏡中女“憤怒地嘶吼，聲音不再像人類：“你們都要死！許家血脈終將屬于'鏡仙'！“
她張開雙臂，長發如蛇般向蘇雨襲去。千鈞一發之際，我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撲向“鏡中女“。在碰到她的瞬間，我再次發動影遁——不是要移動自己，而是要將她帶走。
世界在眼前扭曲，劇痛如潮水般淹沒了我。恍惚中，我感到我們在空間中飛速移動，最后重重摔在某個堅硬的地面上。
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躺在老宅的密室里，身邊是痛苦扭動的“鏡中女“。我的隨機影遁陰差陽錯地將我們帶回了這個充滿祖父防護陣法的地方。
“不！““鏡中女“尖叫著，身體開始不自然地扭曲，“放我出去！“
她撲向破碎的鏡子，試圖鉆回去，但鏡片突然全部爆裂，將她拒之門外。密室的墻壁上，那些看似褪色的符文一個接一個亮起紅光，將“鏡中女“困在中央。
我癱倒在地，視線模糊。最后的意識中，我看到蘇雨沖進密室，她身后跟著一個穿著古怪長袍的老人...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漂浮在意識的海洋里，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模糊中，我感覺到自己被搬動，聽到斷斷續續的對話：
“...透支嚴重...“
“...帶他去安全的地方...“
“...守夜人不會罷休...“
“...許家血脈的秘密必須...“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掙扎著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的天花板——木質結構，掛著幾串干草藥。身下是硬板床，但干凈舒適。
“醒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我轉頭看去，一個穿著藏青色長袍的老人坐在床邊，正用石臼研磨某種草藥。他看上去至少七十歲，白發束成道士髻，皺紋縱橫的臉上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
“這是哪里？“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蘇雨呢？“
“安全屋。“老人簡短回答，“那丫頭去鎮上買藥了。“
他遞給我一碗黑乎乎的湯藥，氣味苦澀刺鼻。見我猶豫，他翻了個白眼：“放心，要害你早動手了，何必浪費我的上好藥材。“
我勉強喝下藥湯，味道比聞起來還可怕，但幾分鐘后，頭痛確實減輕了些。
“你是誰？“我問。
“姓陳，鎮上人都叫我陳老道。“老人繼續研磨草藥，“算是...你祖父的老朋友。“
“你也是守夜人？“
他的手停頓了一下：“曾經是。現在只是個看熱鬧的老頭子。“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不過有些熱鬧不能白看，特別是牽扯到許家血脈和'鏡仙'的時候。“
我心頭一震：“你知道'鏡仙'？“
“比你想象的多得多。“陳老道放下石臼，“那東西不是普通的詭物，而是上古時期就存在的邪靈。它每隔幾百年就需要一個新的'容器'，而這次...“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它看中了許家血脈。“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許家？“
“因為你們的血有特殊之處。“陳老道從袖中掏出一塊古舊的玉牌，上面刻著奇怪的符號，“這是我從守夜人檔案室'借'出來的。記載顯示，許家祖上曾有人是'鏡仙'的祭司，血脈中帶有特殊的親和力。“
我盯著玉牌，胃部一陣絞痛：“所以...我是被選中的容器？就像林婉容一樣？“
“不完全是。“陳老道搖搖頭，“'鏡仙'想要的不只是容器...而是鑰匙。許家血脈是喚醒它全部力量的關鍵。你祖父當年發現了這點，所以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它。“
門突然被推開，蘇雨拎著幾個袋子走了進來。看到我醒了，她明顯松了口氣：“感覺怎么樣？“
“像被卡車碾過。“我實話實說，然后看向陳老道，“你還沒解釋，為什么'鏡中女'——或者說'鏡仙'——現在突然活躍起來？“
老人和蘇雨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蘇雨開口：“因為我們接近七月十五了...鬼節。陰陽界限最薄弱的時候，也是'鏡仙'力量最強的時候。“
“還有三天。“陳老道補充，“它想在鬼節那天完成儀式，徹底覺醒。“
“什么儀式？“我追問。
蘇雨深吸一口氣：“用許家血脈的血，染紅青銅羅盤...這將打破你祖父設下的最后封印，釋放'鏡仙'的全部力量。“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羅盤，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所有人都想得到它——它不僅是武器，也是囚籠，關押著最恐怖的存在。
而我的血，是打開這個囚籠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