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冰冷如冬夜的溪水。我想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仿佛被無形的絲線固定在空中。
“別怕，“她的聲音像風鈴般清脆，卻又帶著某種詭異的回音，“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和青山年輕時真像。“
我努力想看清她的臉，但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周圍的環(huán)境也朦朧不清，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隱約能辨認出這是一個老式房間，木制家具，墻上掛著民國時期的海報。
“婉...容？“我艱難地擠出這個名字。
她的手指突然收緊，指甲陷入我的皮膚。“你叫我什么？“聲音驟然變得尖銳。
疼痛讓我瞬間清醒了一些。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在做夢——不，不是普通的夢，而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拉入的幻境。我嘗試集中精神，想象自己醒來，但毫無作用。
“這不是夢，小許默。“她似乎能讀懂我的思想，聲音又恢復(fù)了那種虛假的溫柔，“這是記憶...我的記憶。“
周圍的景象突然清晰起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民國風格的客廳里，窗外是舊時代的街景。對面坐著一個年輕男子，穿著深色長衫——那是年輕的祖父許青山，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銳利的眼神。
“青山，你真的決定了嗎？“一個穿著淡藍色旗袍的女子背對著我，烏黑的長發(fā)挽成一個精致的發(fā)髻。她手中把玩著一支翡翠發(fā)簪——正是我在箱子里看到的那支。
“別無選擇。“年輕的祖父聲音低沉，“它已經(jīng)害死了十七個人，如果不盡快封印，整個上海都會遭殃。“
女子轉(zhuǎn)過身來，我終于看清了她的臉——精致如瓷娃娃，卻帶著一種不自然的蒼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漆黑如墨，幾乎看不到眼白。
“用我的命換十七個人的命，聽起來很劃算，不是嗎？“她苦笑著，將發(fā)簪插進發(fā)髻。
祖父猛地站起來：“婉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需要你的幫助。你的純陰體質(zhì)能暫時困住它，我會在它被削弱時完成封印。我發(fā)誓不會讓你有事！“
她輕輕撫摸祖父的臉：“你總是這樣...把所有人的安危都扛在自己肩上。“突然，她的表情變了，嘴角扭曲成一個詭異的笑容：“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和它...是一體的？“
祖父臉色大變，后退幾步：“你不是婉容！你是什么東西？“
“我就是她啊，青山。“女子的聲音突然分裂成兩個聲調(diào)，一個溫柔，一個嘶啞，“只不過...她自愿讓我進來了。為了力量，為了永生...也為了永遠和你在一起。“
場景突然扭曲變化。現(xiàn)在是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地上畫著復(fù)雜的法陣。祖父手持青銅羅盤，臉色慘白地對著法陣中央——林婉容漂浮在那里，長發(fā)如蛇般舞動，眼睛完全變成了黑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鋸齒狀的牙齒。
“婉容...回來吧...“祖父的聲音充滿痛苦，“我一定能找到辦法救你...“
“太晚了，青山。“她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變成那種非人的嘶吼，“要么殺了我，要么加入我。選擇吧！“
祖父舉起羅盤的手在顫抖...
“許默！許默！醒醒！“
一陣劇烈的搖晃將我從夢境中拉回現(xiàn)實。我猛地坐起，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服。蘇雨蹲在我面前，臉上寫滿擔憂。
“你做噩夢了？“她遞給我一杯水，“一直在喊什么'婉容'和'祖父'。“
我接過水杯，手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不是噩夢...是'鏡中女'的記憶。她...她在向我展示過去。“
蘇雨的表情變得嚴肅：“夢境入侵...A級詭物的能力之一。她試圖通過共享記憶影響你的神志。“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在發(fā)燒，這是靈異接觸的典型癥狀。“
我看向房間另一側(cè)被黑布覆蓋的鏡子，它靜靜地立在那里，沒有任何異常。但我知道，那只是表象。
“我看到了祖父和她...在民國時期。“我低聲描述夢中所見，“祖父似乎想用她作為誘餌或祭品來封印另一個詭物，但她...已經(jīng)被那個詭物附身了？或者自愿融合了？我不確定。“
蘇雨若有所思：“這解釋了很多事...如果'鏡中女'不是一個單純的怨靈，而是人與詭物的混合體，那她的能力和執(zhí)念就說得通了。“她突然轉(zhuǎn)向我，“她還給你看了什么？“
“一個儀式場景...祖父試圖用羅盤對付她，但猶豫了。“我回憶著夢中的細節(jié)，“然后你就叫醒了我。“
蘇雨站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我們需要更多信息。如果你能再次進入那個記憶...也許能找到對付她的方法。“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讓我主動讓她入侵我的意識？“
“不是主動投降，“蘇雨解釋道，“而是有控制的接觸。我們可以做好準備，設(shè)置防護，然后你嘗試在夢中與她對話，套取信息。“
這個計劃聽起來瘋狂又危險，但我明白她的邏輯——要打敗敵人，必須先了解敵人。而且...我內(nèi)心深處也想知道更多關(guān)于祖父和“鏡中女“的真相。
“我需要考慮一下。“最終我說，“現(xiàn)在幾點了？“
“上午十點。“蘇雨走向密室門口，“我出去買些補給和藥材，幫你緩解靈異接觸的癥狀。你留在這里，別碰那面鏡子，也別再睡覺。“
她離開后，我試圖整理思緒。頭痛稍微減輕了，但嘴里有種金屬味，眼睛也干澀疼痛。我拿起祖父的筆記重新閱讀，尋找任何關(guān)于“鏡中女“或林婉容的線索。
翻到中間部分，我發(fā)現(xiàn)了幾頁被小心粘在一起的紙張。輕輕分開后，露出一段隱秘的記錄：
“戊寅年五月初三：初見婉容于上海法租界。她自稱是蘇州林氏之女，因家道中落來滬投親。然其言談舉止不似常人，尤善占卜預(yù)言，無一不中。疑為通靈體質(zhì)，或可助我對付'蝕心魔'。“
“五月初十：婉容坦言能見鬼物，且自幼被'鏡仙'纏身。此'鏡仙'非尋常精怪，乃上古之物，借鏡面行走人間。婉容與之共生，得其預(yù)知能力，代價是精氣漸失。我承諾助她擺脫，然內(nèi)心另有計較——若能將'鏡仙'從她體內(nèi)引出，或可借其力封印'蝕心魔'。“
“六月十五：計劃已定。婉容信任我，愿配合儀式分離'鏡仙'。我未告知全部風險——若失敗，她可能魂飛魄散。然'蝕心魔'已害二十三人，犧牲一人救眾生，此乃大義...“
記錄在這里中斷，后面的幾頁被撕掉了。再往后翻，是幾個月后的條目，語氣完全不同：
“己卯年二月初二：婉容回來了。不，不是她...是它。那東西披著她的皮囊，用她的聲音說話，但眼神已非人類。我失敗了，不僅未能分離'鏡仙'，反而促使它們完全融合。現(xiàn)在上海灘出現(xiàn)了新的恐怖——'鏡中女'。“
我的手微微發(fā)抖。這些文字揭示了祖父與“鏡中女“關(guān)系的真相：他最初接近林婉容是為了利用她的能力，甚至不惜犧牲她。這解釋了為什么她對他和許家血脈懷有如此深的怨恨。
一陣輕微的震動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是蘇雨的背包，她忘記帶走了。包里傳出手機振動的聲音，持續(xù)了幾次后停止，然后又響起。
按理說我不該窺探她的私人物品，但某種直覺驅(qū)使我拉開了背包的拉鏈。她的手機屏幕亮著，顯示有多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新信息。發(fā)信人標注為“總部“，信息內(nèi)容只有簡短的一行：
“進展如何？務(wù)必回收許家法器，不惜代價。“
我盯著這條信息，胃部一陣絞痛。“回收許家法器“——顯然指的是青銅羅盤。“不惜代價“又是什么意思？蘇雨接近我，是為了奪取羅盤？
手機突然又振動起來，嚇得我差點把它扔出去。又是一個來自“總部“的電話。我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但沒有出聲。
“蘇雨？“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終于接通了。為什么沒有按時報告？目標是否已控制？“
我屏住呼吸，沒有回答。
“蘇雨，如果你能聽到，按計劃行事。那個羅盤太危險，不能留給一個沒有訓(xùn)練的普通人。記住，許家血脈已經(jīng)證明容易被詭物侵蝕，他遲早會成為威脅。“
對方掛斷了電話。我慢慢放下手機，腦中一片混亂。守夜人認為我是個威脅？蘇雨一直在騙我？
不，這說不通...她多次救了我的命，教我使用羅盤和影遁能力。如果她的目標是羅盤，大可以趁我昏迷時拿走。除非...她在等待什么？
我將手機放回背包，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內(nèi)心的信任已經(jīng)動搖。我需要更多證據(jù)，需要弄清楚蘇雨的真實意圖。
大約一小時后，蘇雨回來了，拎著幾個袋子和一捆草藥。她看起來疲憊但專注，立刻開始用買來的藥材熬制一種氣味刺鼻的湯藥。
“這個能增強你對靈異侵蝕的抵抗力。“她將一碗黑乎乎的藥湯遞給我，“喝下去，味道不好但有效。“
我接過碗，猶豫了一下。如果是昨天，我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她給的任何東西。但現(xiàn)在...
“怎么了？“她敏銳地察覺到我的遲疑。
“沒什么，只是...想起小時候生病，祖父也熬過類似的藥。“我撒了個謊，然后屏住呼吸一口氣喝光藥湯。味道確實可怕，像腐爛的植物混合金屬。
蘇雨滿意地點點頭，然后從另一個袋子里拿出幾根紅蠟燭和一些奇怪的符號貼紙：“這些是用來設(shè)置夢境結(jié)界的。如果你決定嘗試主動接觸'鏡中女'，我們需要保護你的意識不被完全占據(jù)。“
“蘇雨，“我試探性地問，“守夜人對許家了解多少？“
她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只是好奇。你說祖父和守夜人有過合作，他們知道許家的秘密嗎？比如羅盤的使用方法？“
她繼續(xù)布置蠟燭，沒有看我：“知道一些，但不全面。每個驅(qū)詭家族都有自己的秘法，通常不會完全分享。“她抬頭直視我的眼睛，“你為什么突然對守夜人感興趣？“
我在心里權(quán)衡著。直接質(zhì)問她關(guān)于那條信息的事？還是繼續(xù)觀察？
“我在想...也許我們應(yīng)該尋求守夜人的幫助。對付'鏡中女'這樣的A級詭物，人多力量大。“
蘇雨的表情變得復(fù)雜：“不，這是個壞主意。守夜人內(nèi)部...對如何處理強大詭物有分歧。有些人認為應(yīng)該徹底消滅，有些人主張控制利用。如果讓他們知道'鏡中女'的存在，可能會引發(fā)內(nèi)部沖突。“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但我注意到她說這些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根據(jù)我之前觀察，這是她緊張時的習(xí)慣動作。
“我明白了。“我假裝接受她的解釋，“那就按你說的，我們自己處理。“
下午剩余的時間，我們整理祖父的資料，尋找更多關(guān)于“鏡中女“的線索。我發(fā)現(xiàn)了一本專門記錄各種詭物特性的冊子，其中關(guān)于“鏡中女“的條目被反復(fù)修改和補充：
“鏡中女：A級詭物，本體為上古'鏡仙'與人類女子林婉容之融合體。能力包括：鏡面穿梭、夢境入侵、記憶讀取、精氣吸取...弱點：懼怕純陽之物（正午陽光、童子血等），可被青銅羅盤暫時禁錮...“
最引人注目的是頁邊的一行小字：“注：羅盤非殺器，乃容器。完整咒語可將其暫時封印于羅盤中，但需血脈為引。“
我把這個發(fā)現(xiàn)給蘇雨看，她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就說得通了！你祖父可能嘗試過將她封印在羅盤里，但失敗了。如果我們能找到完整咒語...“
“等等，“我打斷她，“如果把她封印在羅盤里，那羅盤會怎樣？使用者會怎樣？“
蘇雨猶豫了一下：“理論上...羅盤會成為囚籠，使用者需要持續(xù)提供力量維持封印。“
“就像祖父用生命為代價那樣？“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點頭：“是的，很可能是這樣。“
這個可能性讓我不寒而栗。祖父用生命封印了“鏡中女“，而現(xiàn)在她回來了...是否意味著這個封印需要新的犧牲者？
夜幕降臨后，我們決定輪流休息。蘇雨堅持先守夜，讓我睡幾個小時。盡管對那通電話心存疑慮，但身體的疲憊最終戰(zhàn)勝了警惕，我很快沉入夢鄉(xiāng)。
這一次，夢境來得更快更猛烈。
我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間里，遠處有一點微光。走近后發(fā)現(xiàn)那是一面鏡子，鏡中映出的是林婉容——不是后來那個恐怖的“鏡中女“，而是民國時期那個美麗的年輕女子。她穿著淡藍色旗袍，發(fā)間別著那支翡翠發(fā)簪。
“你來了，小許默。“她微笑著說，聲音溫柔似水，“比我想象的勇敢。“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地問，同時環(huán)顧四周，尋找可能的出口。
“我想讓你了解真相。“她輕輕抬手，周圍的黑暗如幕布般拉開，露出一個我從未見過卻莫名熟悉的場景——許家老宅的祠堂，但比現(xiàn)在新很多。祖父跪在祖宗牌位前，身旁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穿著奇怪的制服。
“你必須做出選擇，青山。“中年男子說，“守夜人需要許家的力量。加入我們，你將有足夠的資源對抗'鏡中女'；拒絕的話...“
“我拒絕。“年輕的祖父斬釘截鐵地說，“許家世代獨立，不與任何組織結(jié)盟。況且...“他冷笑一聲，“守夜人真正想要的是羅盤，不是嗎？“
中年男子臉色陰沉：“沒有組織的支持，你一個人能對抗多久？'鏡中女'越來越強，而你...我聽說她最近出現(xiàn)在你的夢里？“
祖父的臉色變了：“你們監(jiān)視我？“
“我們保護自己的成員。“中年男子意味深長地說，“考慮清楚，青山。時間不多了。“
場景突然切換到一個雨夜。祖父渾身是血，抱著一個包裹沖進老宅。他小心地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個嬰兒——我。
“他們會用你來威脅我...“祖父喃喃自語，輕撫嬰兒的臉，“所以我必須把你送走，直到...直到我能徹底解決她。“
畫面再次變化，速度快得讓我頭暈?zāi)垦＃何铱吹阶娓冈诿苁抑胁贾脧?fù)雜陣法；看到他與一個模糊的黑影在鏡前對峙；看到他倒在地上，胸口有一個發(fā)光的印記...
最后，我回到了那片黑暗空間，鏡中的林婉容正在哭泣，黑色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他為我而死...“她低聲說，“盡管我變成了怪物，盡管我殺了那么多人...他最后的選擇還是保護我。“
“我不明白...“我困惑地說，“祖父不是封印了你嗎？“
她抬起頭，眼睛突然變成了純黑色：“他封印的不是我，小許默...是'它'。那個從上古時代就存在的'鏡仙'。我只是...容器。“
鏡子表面開始波動，她的影像扭曲變形。一只蒼白的手突然穿透鏡面，向我抓來。
“但現(xiàn)在...它醒了。而許家的血...是最后的鎖鏈...“
我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被冷汗浸透。蘇雨正在搖晃我，臉色驚恐。
“許默！醒醒！你的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
我抬手摸了摸，指尖沾滿鮮血。整個頭部劇痛無比，像是被重錘擊打過。
“她...她給我看了更多記憶...“我艱難地說，“關(guān)于祖父和守夜人...還有...'鏡仙'...“
蘇雨幫我擦掉血跡，然后遞給我一杯水：“慢慢說，別著急。“
我喝了一口水，突然注意到蘇雨手腕上有一個奇怪的印記——和夢中那個守夜人中年男子制服上的徽記一模一樣。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渾身發(fā)冷。所有的線索突然串聯(lián)起來：蘇雨是守夜人派來獲取羅盤的；他們對許家早有圖謀；而“鏡中女“...可能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許默？“蘇雨擔憂地看著我，“你還好嗎？“
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只是...有點頭暈。夢里太混亂了。“
她似乎松了口氣：“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們再...“
話沒說完，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架子上的物品紛紛掉落，油燈熄滅，我們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地震？“我摸索著抓住桌子保持平衡。
蘇雨的聲音充滿警覺：“不是地震...是'鏡中女'！她正在突破老宅的防護！“
黑暗中，鏡子方向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接著是一陣不似人類的笑聲，回蕩在狹小的密室里。
“許...默...“那個滴水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