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是國之根本。
百官俸祿,軍隊糧餉,這些維持國家運轉的基礎,全都得依靠百姓貢獻的稅賦。
這淺顯的道理,百官自然明白。
近年以來氣溫反常,糧食減產之下,已然是加劇了各地百姓負擔。
這種情況若是持續,那么窮苦人家賣田賣地,士紳行土地兼并之事,也就不遠了。
看清了這層利害關系之后,群臣當然也不敢不再反對。
“江淵,成祖爺當年下西洋所造寶船,現在何處?”
見堂下已無人反對,朱祁鈺趁熱打鐵,索性直接安排起了船隊制造的工作。
這位名叫江淵的大臣,可不是一般人。
他本是兵部的侍郎,和于謙曾為同僚。
在抗擊瓦剌戰役之中,他負責統籌了工部的工作。
此前朱祁鈺拉去鎮守西直門的紅夷大炮,便是此人帶領工部連夜趕制出來的。
大戰結束之后,能力出眾的他被提升為工部尚書,是朱祁鈺最為得力的幾位臣子之一。
“回陛下,寶船年久失修,早已腐朽。”
“不過永樂大典中,倒是記有寶船圖紙,以工部現在的人手,再造寶船,大約需要三五年的時間。”
江淵回道。
“三五年的時間?”
朱祁鈺眉頭一皺,一時有些為難。
成祖爺當年建造的大明寶船,早在他爺爺仁宗時期便被徹底封存。
在經歷他老爹宣宗,和前面那個坑貨之后,曾經那個震懾了西洋的寶船隊,現如今爛的也只剩些木頭渣子,顯然是沒了修復的可能。
雖說寶船的圖紙就在永樂大典里畫著,但如此恐怖的工程量,按照江淵的推算,即便一切順利,也至少需要個三五年。
光是造船,便要耗費三五年。
后面水師的訓練,再加上西洋路途遙遠,這一反一復,怕不是得花上個十好幾年。
雖說好飯不怕晚,但朱祁鈺顯然是不想耽擱那么久。
“建造寶船,必須全是熟練的工匠嘛?”
朱祁鈺試探性的開口問道。
“這倒不必,寶船制造只有龍骨建造,主材搭建,這系列工作需要熟練工匠完成。”
“其余雜務,更多只是出力,由掌墨師指揮,便是一般民夫也可勝任。”
江淵解釋道。
就像建造宮殿,興修水利一樣,這類龐大的工程,能工巧匠往往只需負責設計和監督,以及一些外行人難以勝任的工作。
更多的,則還是由征調而來的民夫完成。
“民夫便可勝任?”
聽到江淵的回答,朱祁鈺頓時眼前一亮。
“當然,若是陛下能征調民夫萬余,臣敢保證,能將制造寶船的工期,縮短一倍不止。”
“只是眼下大戰方才結束,此刻若大舉征調百姓,怕是...”
江淵說著說著忽然停了下來。
放在平日里,劃撥些銀兩,征調百姓做工,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遠的不說,這紫禁城就是這么建起來的。
但此前瓦剌大軍來襲,京城百姓已經是走上城頭,幫著修建工事流汗出力了。
眼下大戰剛剛結束,百姓們這才回家,屁股還沒坐熱的功夫朝廷就再次征調的話,這勢必會招致民怨四起。
“確實,此番大戰,百姓已然出錢出力,若是再征調民夫,怕是只會適得其反。”
”不過嘛,朕一開始就沒打算征調百姓。”
冬月來臨,雖然農事暫停,但很多家境不好的百姓,連件像樣的御寒棉衣都沒有,根本無力出工。
雖然沒怎么把大明以外的人當人,但對于自家的子民,朱祁鈺可是愛護的很。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朱祁鈺的話,讓江淵等臣子在替百姓欣慰的同時,卻也陷入了疑惑。
下西洋之事迫在眉睫,三五年的工期顯然是等不得的。
可若是要提前完工早日出海,那征調人手便是繞不開的事情。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百姓需要休養過冬,準備春耕,但軍隊可不需要啊。”
朱祁鈺淡然一笑,早在江淵說一般民夫就能勝任建造寶船的基礎工作的時候,他心里就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有了此前兩京預備兵的填充,京城守軍已多達十余萬之眾。
再加上前不久再次抵京的江南備倭兵和江北漕運兵,現如今紫禁城內外,光將士便已遠超二十萬之多。
瓦剌大軍已退,這些人剛好閑著也是閑著,送一部分去工部幫忙,不但能極大的縮短寶船建造的工期。
同時還能減輕百姓的負擔。
開放海禁和安排寶船建造工作足足耗費了一上午,不過好在經過和群臣一番斗智斗勇之下,這兩件事都有了不小的進展。
散朝之后,朱祁鈺回到了養心殿內。
“吃飯吧。”
朱祁鈺剛剛坐下,殿內廂房里一女子便端出食盒送到跟前,對他輕聲說道。
這女子身材曼妙,相貌更是出眾。
一襲青衣,膚若凝雪,和宮中女子大多雍容華貴不同,只略施粉黛的她,多了一份帝王家少有的清新脫俗。
“你為什么總是低著頭,是朕的樣子會嚇著你嘛?”
看著女子小心翼翼且眼神躲閃的模樣,朱祁鈺微微一笑,打趣的逗弄起了對方。
這位一襲青衣,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可不是別人。
正是他的妻子,之前的郕王妃汪琴。
“沒有,陛下樣貌好,怎么會嚇到臣妾,陛下餓了吧,快吃飯吧。”
汪琴聲音囁嚅,說著說著,小腦袋埋的更深,壓根不敢與朱祁鈺對視。
只有在朱祁鈺低頭吃飯的時候,她才悄摸摸的抬起眼,看一眼對方之后,又立馬撇過頭去。
兩人雖是夫妻,照理說本該親密無常。
但對于眼前這個男人,汪琴卻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從前的朱祁鈺生性懦弱,不茍言笑,對她也是不冷不熱。
然而不知是哪一天開始,自己的這個丈夫忽然跟換了個人似的。
雖然臉分明還是那張俊秀干凈的臉,但朱祁鈺的眼神中,卻忽然多了一絲讓人看不穿的深邃。
起初汪琴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
但直到再看見從前性格軟弱的朱祁鈺,連以往最為懼怕的孫太后都隨手收拾了去。
這個涉世未深的丫頭就認定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必然藏著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