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搖擺 曬月亮 一

剛過完二十六歲生日的李玉米，現在是一家衛生潔具公司的職員。

老板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溫州籍。八年前他在這里投資辦廠，那時他只有一個專事加工的拋光車間，連他弟弟在內七個員工，而他時而是老板時而是經常加夜班穿著破牛仔褲吃著一塊五泡面的員工。八年之間，他的公司在不斷地壯大，發展成現在集設計和生產有著七百多名員工的公司。一家典型的南方家族企業。

玉米在事務部上班，事務部只有兩個人，所以她的工作量很大，而事務部的事情又雜，無論是打印員工花名冊和通知、記錄員工的請假次數、找當地派出所給外來員工統一辦理暫住證還是處理信函、文件，管理公司文件檔案，發放清單、表格……皆是份內事。當然，客戶來訪請到會客室奉茶也是她們的事。事務部的另一個同事因此經常跟玉米發牢騷說，現在的老板都是這副嘴臉，恨不得把一個員工拆成十個來使用。

盡管如此，玉米這個職場新人還是覺得那兩個多月的日子過得忙碌但充實。

要是說還有什么煩惱，應該是她的那臺老破打印機吧，經常不聽使喚。有一次玉米喊同事來看看，那同事可沒她的耐心，啥玩意？忙都忙死了還盡出幺蛾子！二話不說左右開弓給了打印機幾巴掌，那打印機竟然開始工作了。

同事說：“這臺打印機就會欺負你這個新人，下回再這樣你就不要客氣了，拳打腳踢一頓就老實了。”

兩人笑了一陣，笑聲中熟稔起來。笑過后小陳抱怨老板真是摳，老掉牙的打印機還舍不得換。

玉米說那個打印機她降服不了，還是讓小陳來，她去跑腿。于是拿著積壓了幾天的請假條和加班申請表去人事部。明明是強制加班還讓她填加班申請。但是不加班也不行，因為訂的是最低工資，那點錢只夠基本生活。

公司在郊區，旁邊還有一條鐵路，每當火車開過時轟隆轟隆作響，感覺廠房和公辦室都在震動。從公司到家里只有兩條線路的公交車，有時玉米下班稍晚就趕不上車了。玉米經常坐三公里內的出租車，再下車走路回家，解放她久坐不動的腿。紀剛有時會騎電動車來接她，紀強坐前面，玉米坐后面，一家三口倒也其樂融融。

東北的小城夏季最流行吃燒烤了。紀剛路過燒烤攤時，紀強看到路邊好多人在吃燒烤，場面熱鬧，也吵著要吃。于是三人下了車，紀剛停好車，一家牽手橫穿過馬路，圍著桌子坐下。外面煙塵太大，李玉米拿起包，走進店內，紀剛父子也跟著進去。

紀強要了一對雞翅，紀剛點了豆腐、肉串、雞胗。玉米托著腮，隔著玻璃看街上人來人往。路邊的柳樹都抽出嫩嫩的柳條，有時會有幾個毛毛蟲落在地上，玉米買菜經過時也會踩死一兩個，想縮回腳都來不及。

小區的綠化帶種了杏和棗樹，往年，杏和棗成熟的時候，紀剛帶著孩子經過時總會順幾個回來。兩個人嘻嘻哈哈，樓道里就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有時紀剛讓孩子騎在他脖子上偷杏，樓下杏樹的主人老陳正在炒菜，這時就會走到窗邊，拿著鍋鏟比劃著嚇唬紀強。一開始紀強嚇哭了，要爸爸快跑，老陳只得哄著他；幾次后紀強也就不怕了，讓媽媽從窗戶給他扔下玩具槍，他要騎在爸爸脖子上沖進老陳家和他決斗。有時，紀剛買了別的水果，路過老陳家時也會從開著的窗戶遞幾個進去。

紀強吵著要在外面吃，外面熱鬧。玉米翻著白眼：“外面煙熏火烤的有什么好？”她可不想去坐在路邊，太不衛生。

紀剛只好哄孩子：“屋里好，屋里涼快。”

紀強不肯，拖著他往外走。

玉米刷著手機，忽然失聲叫起來：“哎呀，孩子上個月過生日，我們給忘了！”

紀強嘴一咧，哭起來：“我要吃蛋糕……”

紀剛說點了燒烤，得吃完不能浪費。

玉米說別摳了，一年一回，一面抱紀強坐在腿上，哄他說先把烤串吃完，再帶他去買蛋糕。紀強這才啃起雞翅來，叫爸爸媽媽都要吃。他是怕燒烤沒吃完，蛋糕買不成。

“我媽說，紀強上幼兒園了，不然生個二胎吧。”紀剛吃著一串面筋。

玉米刷著手機，這時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別老提你媽，生孩子關她什么事？不生！還嫌你兒子不夠鬧？”

玉米剛上班，正在興頭上，怎么可能又回到家庭。何況家里的經濟狀況也沒什么改善，她的工資都拿來家用，再生就養不起了。

紀剛覺得這事得慢慢來，也不勉強。本來他也就是試探一下玉米的反應。不急，她才二十六歲，三十歲前把二胎生下來就行。何況她現在還在上班，能幫忙養家糊口，減輕他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