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回鄉 家長里短 一

正月初一一大早，紀母便準備了三牲，讓紀剛挑著去上香。

鯉魚廟顯然剛翻修過，這座閩南傳統建筑風格的廟宇，綠色琉璃瓦上，屋脊的裝飾最是隆重，雙龍戲珠，金碧輝煌。面積雖小，逢年過節時香火還很旺盛。

紀母說別看這廟小不起眼，只有一進，也不過二十來平方米，還翻修了幾十萬近百萬元，村里的誰誰賺了很多錢，一下子捐了二十萬，還有玉米結婚時來鬧洞房鬧得最兇的那個張健，聽說去年也掙了不少錢，他老婆又生了兒子，也捐了五萬。

燒香的人很多，來了一批又去了一批，因為都是一個角落的，彼此熟稔地打著招呼，玉米甫一結婚就去東北，還是這次回鄉才認識三兩個人。

紀母進廟上供品，廟小人擠，玉米又帶著孩子，紀母便沒讓她進去，紀剛一個大男人，也不懂佛道諸事，就在外頭折金紙，陪著玉米。

玉米說她想給孩子斷奶。

紀剛就詫異地問：“怎么忽然又要斷奶？”

玉米說：“給孩子喂奶太麻煩了，尤其是待在家里，我真是不習慣。”

紀剛道：“不待在家里還上哪去？”

“去東北！”玉米沒好氣地說。她總覺得身體是很隱私的東西，不能隨便給人看的。可是在農村，民風淳樸，鄉親們都喜歡四處串門，尤其是過年時，從早到晚來客不斷，倘若來了人，你不去跟人家打聲招呼，陪著聊聊天，那是很不禮貌的。要是來了親戚，還得下廚做點心，或者弄幾樣小菜，讓家中的男人陪客人喝幾杯，一點屬于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好幾次給孩子喂奶喂到一半時就來了人，玉米不得不中斷喂奶，弄得孩子哭鬧不止。

聽玉米說要去東北，紀剛忙勸道：“那里冷得半死有什么好的！媽讓我們過完元宵再走，難得回家一趟嘛。”

“你就知道媽！媽讓我跟著來上香你也覺得對了？這里人這么多，吵得要死，等下又要放鞭炮，放什么‘通天響’，噼噼啪啪不把孩子嚇到才怪。”玉米滿腹牢騷。

紀剛耐心地解釋：“媽說我們生了兒子，要謝神明，抱著孩子來表示有誠心嘛！”

“你就知道媽！你都不知道我這十幾天是怎么過來的，什么都要遷就人家。早上六點鐘就得起來做飯，菜又要蓋在鍋里燉得爛糊糊的，要不然他們咬不動。每天都要重復那些事情，又那么無聊、刻板，一點屬于自己的時間都沒有。……”玉米委屈得眼淚快掉下來了，“我都不知道過的是誰的日子，我好像不是我自己……我真是壓抑得受不了了。”

“你不要老是把自己關在家里，我不是讓你到左鄰右舍或者大嫂二嫂家串串門，聊聊天……”

玉米火大：“我跟她們能說到一處嗎？能有一句共同語言嗎？”

紀剛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從玉米手中抱過孩子，把她拉到一邊，柔聲道：“不要這樣嘛！讓人家看見了以為我把你怎么了。等下我跟媽說說，你帶強強先回去。”

紀剛抱著孩子在人群鉆進鉆出，好一會才笑嘻嘻地朝她走來。

“媽讓我陪你回去呢。走吧！”

玉米倒有些不好意思：“你還是留下來幫媽挑那些供品吧，很重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又不是不識路。”

“我跟媽說了，等下我會過來挑的。”紀剛擁著她，“走吧，老婆大人！”

玉米瞪了他一眼：“你就會哄我！”

“不哄你，難道還打你？”

“你敢！”玉米雙手叉腰，柳眉倒豎。

“我哪敢！”紀剛忙縮著脖子，裝做害怕的樣子，“我還沒吃豹子膽呢。”

玉米故意板著臉：“油嘴滑舌！”

紀剛笑嘻嘻地摟住她的腰，玉米忙去掰他的手：“別這樣，讓人家看見了不好。”

“咱們總不能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吧？”

“討厭！嘴巴這么壞！”

“以前我可是很老實的。”

韋嘉倫說，女人是要哄的。紀剛想，這招還真管用呢！

從鯉魚廟上完香回來，玉米叫紀剛陪她到兩個嫂嫂家走走。她給二嫂的孩子買了衣服，給公公婆婆買的新衣服他們都已穿在身上，玉米原想給大嫂的孩子也買套衣服，但想到大嫂經濟困難，最需要的是錢，就給兩個孩子準備了紅包。

大嫂見到他們的時候很高興，拉著玉米的手夸她讀書人真不簡單。大嫂說她拿著低保戶證明去找過學校，學校給大孩免去雜費，二孩上幼兒園每年一千塊補貼，最重要的是，他們家每年可以領取一些錢。

大嫂很熱情地給他們倒茶，還叫了兩個孩子來謝謝三嬸，弄得玉米怪不好意思。

玉米坐了一會就走，走的時候把兩個紅包塞給大嫂，說是給孩子買些學習用品。

大嫂推辭了好一會才收下，送他們到門口的時候眼眶紅紅的，責怪自己和丈夫沒用，不會賺錢，沒能給小侄兒買點什么，反倒要讓他們夫妻倆添頭貼尾……

玉米漸漸摸透婆婆的秉性。她的身上封建家長式的專制、霸道的特性還很明顯，重男輕女比較嚴重，不過好在她生了兒子，在這個家庭里多少還有點話語權（想到這點玉米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悲哀還是該慶幸），婆媳倆也不是沒有辦法溝通的，求同存異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婆婆的烹飪技術不怎么樣，這也許跟公公的一口爛牙有關，但她卻很喜歡燒菜，尤其是煲湯，幾乎是她的每日必修課。她煲的湯也并不好喝，人工成分太多，又不合理，常常是味精、雞精、海鮮調味粉亂加一通。有一次燒蟶湯她就加了海鮮調味粉。蟶湯的味道原本就非常鮮美，而且甘甜，根本無需加入任何食品添加劑，那樣只會破壞它的美味。此外，婆婆還放了過多的鹽，讓人覺得那蟶下鍋前腌過的，咸而且失去了鮮味。玉米喝湯時委婉地指出這道湯的“美中不足”。

紀母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夸玉米“好手藝”。婆媳之間似乎找到了共同的話題，樂此不疲地聊起了烹飪的諸多問題。到后來，僅僅是聊已經不能滿足婆婆的要求，她開始試著去做，并且讓玉米在一邊指導。玉米每晚拿著菜譜惡補，第二天讓紀剛去買菜譜所需的食材，兩人一起做菜，做完后婆媳倆又一起品嘗著勞動成果，一邊交流著看法，倒也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