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陳默的黑色風衣滴落，在他腳邊形成一小灘水洼。他站在警戒線外，望著那棟被警燈照得忽明忽暗的公寓樓，深吸一口氣。這是本月第三起了。

“陳隊，現場在四樓。“年輕警員小李遞來一次性鞋套和手套，眼中閃爍著不安，“和之前兩起一樣，太干凈了，除了...“

“除了死者。“陳默接過話，聲音低沉。他三十出頭，眼角已有細紋，那是長期熬夜和過度思考留下的痕跡。

電梯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陳默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腦海中浮現出前兩起案件的細節——都是年輕女性，都被注射了某種藥物，死后被精心擺成祈禱的姿勢，現場沒有掙扎痕跡，沒有指紋，沒有DNA，干凈得像是專業清潔團隊處理過。

四樓走廊盡頭，門牌號408的房門大敞，法醫和技術人員正在忙碌。陳默套上鞋套，跨過門檻的瞬間，一股混合著血腥味和某種化學藥劑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客廳中央，一名穿著白色睡裙的女子仰面躺在手工編織的地毯上，雙手交疊置于胸前，面容安詳得仿佛只是睡著了。如果不是她脖子上那圈淡淡的淤青和蒼白如紙的膚色，陳默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場惡作劇。

“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10點到午夜之間。“法醫王主任蹲在尸體旁，頭也不抬地說，“和前兩起一樣，頸部有扼痕，但死因是注射過量氯化鉀導致的心臟驟停。死后被擺成這個姿勢。“

陳默蹲下身，仔細觀察死者的雙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沒有防御性傷痕。“兇手先掐暈她，然后注射藥物。為什么多此一舉？為什么不直接注射？“

“控制。“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陳默回頭，看到心理學顧問林妍走了進來，她穿著米色風衣，黑發利落地扎在腦后，“兇手需要確保受害者完全無力反抗，但又不想讓她們在恐懼中死去。這很矛盾，也很說明問題。“

陳默站起身，環顧四周。公寓整潔得過分，茶幾上的雜志按大小排列，沙發靠墊對稱擺放，連廚房里的調味瓶都按高矮順序排列。“強迫癥？“

“或者某種儀式感。“林妍走到書架前，手指輕輕掠過一排排書籍，“你看，宗教類書籍都被放在最順手的位置，而且有明顯頻繁翻閱的痕跡。受害者有虔誠的宗教信仰？“

陳默翻開死者放在床頭柜上的日記本，最新一頁寫著：“主啊，請寬恕我的罪過，我知道我不配，但我真的愛他...“日期是昨天。

“感情問題？“小李湊過來。

陳默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梳妝臺上的一張照片吸引——死者與一名戴眼鏡的年輕男子在某個學術會議上的合影，男子胸前掛著參會證，但名字部分被相框遮住了。

“查查這個男的。“陳默指著照片，然后轉向技術科的小張，“現場有監控嗎？“

“電梯和一樓大廳有，但樓梯間沒有。兇手很可能走的樓梯。“小張回答，“不過我們在門把手上發現了一縷非常細的纖維，很特殊，像是某種實驗室工作服的材質。“

陳默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前兩個現場都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物證，這是第一次兇手留下了可能的線索。

三天后，陳默站在警局案情分析室的玻璃板前，上面貼滿了三名受害者的照片、社會關系圖和現場照片。三名女性，年齡在25到30歲之間，都是醫療行業從業者——第一個是護士，第二個是藥劑師，第三個是醫藥代表。沒有直接的社會關系交集，但都在不同場合可能與同一家制藥公司有過接觸。

“瑞康制藥。“陳默用馬克筆在玻璃板上畫了個圈，“三名受害者都曾與這家公司有業務往來。第一個在仁和醫院工作，那里是瑞康的臨床試驗合作單位；第二個在藥店工作，負責瑞康產品的進貨；第三個直接就是瑞康的醫藥代表。“

小李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份文件，“陳隊，監控分析有結果了！第三個案發當晚，公寓樓下的便利店攝像頭拍到一個可疑男子，雖然戴著口罩和帽子，但體型特征與瑞康制藥的研究員徐志明高度吻合。這是他的資料。“

陳默接過文件，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證件照——戴眼鏡的年輕男子，正是死者照片中那個人。徐志明，29歲，瑞康制藥高級研究員，專攻神經類藥物開發。

“他的背景調查呢？“

“孤兒院長大，成績優異，大學主修化學，研究生轉向神經藥理。性格內向，幾乎沒有社交活動記錄。但有個細節——他15歲那年，姐姐徐雯自殺身亡，原因是長期被上司騷擾導致抑郁。而那個上司...“小李翻了一頁，“正是瑞康制藥現任研發副總，劉昌明。“

陳默的瞳孔微微收縮。他快速翻看三名受害者的資料，果然發現關聯——第一名護士曾參與過劉昌明主導的一項藥物試驗；第二名藥劑師所在的藥店是劉昌明妻子常去的地方；第三名醫藥代表直接受劉昌明管理。

“這不是隨機殺人，是精心策劃的復仇。“陳默合上文件，“徐志明在清除與劉昌明有關聯的女性，為什么？因為他姐姐？“

林妍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或者他在進行某種凈化儀式。根據宗教心理學，有些極端個體會將特定群體視為'不潔'，進而產生'凈化'的沖動。如果他認為這些女性與他姐姐的死有關，或者象征著某種墮落...“

“立刻申請搜查令和逮捕令。“陳默抓起外套，“我們去會會這位徐博士。“

瑞康制藥研發中心坐落在城市東郊的科技園區，一棟全玻璃幕墻的現代化建筑。陳默和小李在前臺出示了證件，很快被帶到五樓的實驗室區域。

“徐博士正在細胞房做實驗，可能需要等一會兒。“行政人員有些緊張地說。

陳默掃視著走廊兩側的實驗室，透過玻璃能看到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忙碌的身影。“他平時表現怎么樣？“

“非常優秀，也很安靜。從不參加團建活動，總是最早來最晚走。說實話，我們都有點怕他——他看人的眼神，怎么說呢，就像在觀察實驗對象...“

正說著，一個瘦高的身影從拐角處走來。徐志明穿著標準的實驗室白大褂，里面是整潔的淺藍色襯衫和黑色西褲，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在看到警察時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隨即恢復平靜。

“徐志明博士？“陳默上前一步，“我是市刑偵隊陳默，有些問題需要向你了解。“

徐志明微微點頭，聲音出奇地溫和：“當然，去我辦公室談吧。“

他的辦公室同樣整潔得令人不適——每份文件都對齊桌角，筆筒里的筆按顏色和長短排列，連電腦鍵盤都一塵不染。陳默注意到書架上除了專業書籍外，還有幾本關于宗教裁判所和凈化儀式的歷史著作。

“上周五晚上你在哪里？“陳默開門見山。

徐志明推了推眼鏡，“在實驗室，直到晚上11點左右。然后直接回家了。“

“有人能證明嗎？“

“晚上8點后實驗室通常只有我一個人。“徐志明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不過保安應該能看到我離開的記錄。“

陳默拿出死者公寓樓下拍到的監控截圖，“這個人是你嗎？“

徐志明凝視著照片，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戴著口罩和帽子，很難說。為什么這么問？“

“三名女性被謀殺，徐博士。巧合的是，她們都與你公司有業務往來，而這張照片中的人出現在最后一名死者的公寓樓下。“陳默身體前傾，“更巧合的是，你姐姐十五年前自殺，而騷擾她的上司現在正是你的頂頭上司。“

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徐志明忽然笑了，那笑容讓陳默后頸的汗毛豎起——太過完美，像是精心計算過的表情。

“陳警官，你在暗示什么？“徐志明的聲音依然平靜，“我姐姐的事是悲劇，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至于這些案件，確實令人遺憾，但我與她們素不相識。“

陳默注意到徐志明說“素不相識“時，右手食指輕微抽搐了一下。謊言的身體語言。

“我們申請了搜查令。“陳默站起身，“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們查看你的住所。“

徐志明公寓的整潔程度讓在場的警察都感到不適。每件物品都有固定位置，連冰箱里的食物都按種類和保質期排列。技術科人員開始仔細搜查，而陳默徑直走向書房。

書桌上放著一本皮質筆記本，翻開后是密密麻麻的化學方程式和藥物作用機理分析。陳默快速瀏覽，在最后幾頁發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內容——三種不同藥物的配比計算，正是三名死者體內檢測到的致命混合物。

“徐博士，能解釋一下這個嗎？“陳默舉起筆記本。

徐志明站在門口，臉上依然掛著那種令人不安的平靜微笑，“科研筆記而已。任何神經類藥物在過量使用時都可能致命，這不能說明什么。“

“那這個呢？“小李從臥室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密封袋，里面裝著一件白色工作服，“技術科初步檢測，上面的纖維與第三起案件現場發現的完全一致。“

徐志明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他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用襯衫下擺擦拭鏡片，這個動作莫名讓人聯想到準備手術的外科醫生。

“你們不會理解的。“他重新戴上眼鏡，聲音忽然變得異常清晰，“這不是謀殺，是凈化。她們選擇了墮落，與魔鬼共舞。我只是送她們去見上帝，讓她們有機會懺悔。“

陳默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你承認殺害了這三名女性？“

“我拯救了她們。“徐志明突然激動起來，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就像我姐姐當年需要被拯救一樣！她們明知劉昌明是什么人，卻依然選擇與他為伍。護士偽造試驗數據，藥劑師幫他獲取管制藥物，那個醫藥代表...她甚至...“

徐志明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氣，恢復了那種詭異的平靜，“不過沒關系了。審判已經開始，沒人能阻止。“

陳默示意小李給徐志明戴上手銬，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林妍。

“陳默，我剛查了徐志明的醫療記錄。“她的聲音急促，“他患有罕見的遺傳性神經系統疾病，需要定期注射一種特殊藥物維持。而這種藥物的主要研發者...“

陳默看向徐志明，后者正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是仁和醫院的陳雪醫生。“林妍說完，陳默的手機差點滑落——陳雪是他的妹妹。

徐志明的嘴角緩緩上揚，“時間到了，陳警官。第四位天使即將吹響號角。“

陳默沖向門口，邊跑邊對小李吼道：“看好他！叫增援！“他的心臟狂跳，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在徐志明的同伙找到妹妹前趕到醫院。

警笛劃破夜空，陳默駕車在雨中飛馳。他不斷撥打妹妹的電話，但始終無人接聽。徐志明的話在他腦海中回蕩——“第四位天使即將吹響號角“。這個瘋子不是單獨作案，他還有同伙，而下一個目標就是陳雪。

雨水模糊了視線，陳默猛打方向盤駛入醫院急診通道。他跳下車，沖向神經內科病房，手槍已握在手中。走廊盡頭的醫生辦公室里亮著燈，門虛掩著。

陳默踹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血液瞬間凝固——陳雪趴在辦公桌上，像是睡著了，而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正站在她身旁，手里拿著注射器。

“警察！放下武器！“陳默舉槍瞄準。

那人緩緩轉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張與徐志明有七分相似的臉——是他在孤兒院的檔案中見過的，徐志明的雙胞胎弟弟徐志清。

“太晚了，陳警官。“徐志清微笑著說，“審判已經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