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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喂蠱易,控蠱難

碧落城的夜越到后半,越安靜。

陸羽走出望江樓,沿著青石巷一路回到自家小院,月色被墻頭的枯枝擋得斑駁,巷口的狗都懶得叫一聲。

他家不大,是執法司分給下屬的院子,三間瓦房,前院種著點雜草,后頭有口廢井,旁人瞧著清冷得跟個鬼宅差不多。

不過他也不在意。

這地方,夠安靜,也夠偏,適合處理些不見光的事。

院門吱呀輕響,月色落進三間瓦房的堂屋里。

陸羽隨手插上門閂,把黑袍搭到椅背,走到桌前,把懷里的黑皮古書拍在案幾上。

火折子一點,微光搖曳,把泛黃的紙頁照得斑駁。

他拉開凳子,坐下,指尖敲著封面。

噬心經。

一個聽著就不太正經的名字。

陸羽沒急著翻開,先低頭看了眼心臟處。

蠱蟲似乎吞飽了妖氣,安靜了不少,只在血脈深處偶爾動一下。

他眼神微沉,拇指撫過封皮,翻開第一頁。

第一頁寫得零碎,筆跡歪歪扭扭,大意卻直白狠辣——

噬心蠱,寄生于宿主心脈,生來兇蠱,靠吞噬萬物血肉、妖氣為食,吞得越多,宿主筋骨越硬,肉身越強,刀劍不入,血肉再多傷折,不過片刻便愈。

陸羽掃過這些,唇角挑了挑,沒什么表情。

這些,他早就用命試過了。

要不是這副身體強得不像話,以他那瘋子一樣的打法,早死過七八回。

可往下翻,字跡陡然換了風格。

“蠱之兇,吞血飲肉,亦噬魂魄。”

“凡噬妖修,妖越強,蠱越旺,且能取其殘魂記憶,反哺宿主。”

“前宿主所學,宿主皆可繼承。”

陸羽指尖一頓,視線微微一沉。

這東西,連前頭幾任主人的東西都一并打包送來?

他垂下眼,腦海里那些突兀浮現的碎片,心法口決、氣血運轉,像是親身經歷過一般熟稔。

如今再對照噬心經,他才明白,方才望江樓獲得的心法《玄元煉體訣》,不光是吞了妖血那點反哺。

——簡直是連妖的底子和魂魄都給啃干凈了。

陸羽瞇了瞇眼,心頭不知該罵一句晦氣,還是該笑這玩意兒夠狠。

怪不得……越來越像瘋子,這玩意兒,連人帶魂全吞了個透。

這噬心蠱,確實邪門,但就目前來看——

還挺合他胃口。

但書頁后面,很快就寫到關鍵:

——噬心蠱若長期饑餓,便會反噬宿主心脈,撕咬蠶食,直至宿主心臟枯竭。

陸羽視線微頓,輕嗤一聲,拇指敲著桌面。

反噬一說,他也是活著血淋淋嘗過的。

發作起來,疼得像被萬蟻啃心,渾身冷汗,幾次連意識都差點撐不過去。

他翻過前頁,繼續看后面。

這才是重點。

后幾頁寫著一套引導噬心蠱的心法口訣,名為“控蠱”。

法子不復雜,大意是——

借宿主本身氣血,循特殊法門運轉,誘使蠱蟲循血脈吞噬外敵血肉妖氣,能在短時間內將蠱蟲的兇性鎮住。

但同時,也能讓蠱蟲吞得更快、更狠,兇性更旺。只要不鎮住兇性,宿主就能爆發出比平時要更強橫的力量。

陸羽低頭盯著這套口訣,指尖緩緩在桌上點了幾下。

這心法……倒是門實打實的狠功夫。

把蠱蟲養得越肥,就砍得越猛。

可誰都能看出來,這玩意兒有個前提——

得拿命去喂。

宿主血氣不夠、敵人血肉不夠,蠱蟲餓紅了眼,反咬的還是自己。

“借力打人,先把自己喂進去。”陸羽瞇著眼,輕聲道。

他翻到最后一頁,紙頁邊角已經殘破。

上頭有一行字,潦草難辨,卻清清楚楚寫著:

“蠱若吞萬血妖魂,蛻殼裂繭,踏破仙凡。”

陸羽指尖微頓,眉頭緩緩皺起。

這句話寫得輕巧,可惜,后頭一頁沒了。

仿佛寫書的人就在這一句停了筆,再無下文。

他低頭盯著殘缺的紙頁,心里卻泛起些莫名的念頭。

蠱吞妖魂,裂繭化蝶,開仙竅,踏仙途——

說得天花亂墜。

可真有這么個化凡入仙的法子,那寫書的人又是怎么落到這望江樓妖窩里,被豬妖當燉湯的?

陸羽指尖輕輕摩挲書角,唇角冷笑。

從頭到尾,這玩意兒就透著股邪門勁。

噬心蠱的強,是真強。

兇性、反噬、嗜血欲求,也是實打實壓著命。

這古書上沒寫的一點,他反倒看得明白:

喂蠱容易,控蠱難。

你敢讓它吃一口,它就敢反咬你三分。

他靠在椅背,拇指敲著桌沿,眸色沉沉。

心臟處那東西蠕動著,仿佛也感應到他動了念頭,隱隱躁了幾分。

陸羽站起身,推門走出院中,攏了攏衣袖,目光落在角落那根木人樁上。

執法司練武用的樁子,粗糙結實,常年風霜雨打也不見松動。

胸口那玩意兒這會兒安分不下來,像是被撩撥得快瘋了,心臟跳得比平時都猛。

他抬眼看了眼眼前木樁,嘴角挑了挑,低聲道了句:

“行,就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說完,腳下一沉,氣血往上一提。

瞬間,那股勁兒像從心窩炸開。

說不上是冷還是熱,像是把心臟整塊剝開,把個什么東西放進血里攪了一圈。

蠱蟲順著血脈竄得飛快,筋骨皮肉像被細針扎開,每一寸肌肉都繃得死緊,整個人渾身血管鼓起,骨頭里帶著一股子燥勁兒,仿佛隨時能炸。

陸羽低罵一聲,擰腰抬臂,拳頭直接砸了出去。

砰!

拳風炸得木樁整個一顫,表面“咔啦”一聲裂了幾道紋。

他后退一步,手臂發麻,胸口氣血滾燙得過分,連呼吸都像火燒。

可偏偏那股勁沒停,蠱蟲還在體內瘋狂翻滾,像是不吃夠就不打算罷手。

陸羽咬了下牙,長刀出鞘,身形一錯,刀風貼著地磚劈下去。

這一刀落地的瞬間,力道帶著破空聲,刀刃切進青磚半寸,連刀柄都沒半點抖。

他垂眼看著刀尖,指尖摸了摸自己手腕,肌肉緊繃得發燙,骨頭輕得不像話,渾身像被拆開重組了一遍,渾身是勁。

嘴角輕輕一挑:

“嘖……提升是真帶勁。”

可沒等他喘完這口氣,心口忽然一緊。

蠱蟲像瘋狗一樣開始啃咬,順著心臟一口一口往上扒,胸膛燒得發燙,疼得像有人用刀在里頭攪。

陸羽擰了擰眉,低頭哼笑:

“好家伙,前腳讓我爽,后腳就開始追債?”

他站定,緩了口氣,拳頭撐在刀柄上,眸色一點點沉下去。

身體是實打實地強了,力氣、速度、反應,全線拉滿。

可蠱蟲這玩意兒,吞得狠,反咬得更狠,啃完外頭就啃回自己。

陸羽垂眼看著木樁上那幾道裂紋,指尖敲了敲刀鞘,自言自語:

“拿得住,是刀。”

“拿不住,是命。”

風從院外吹過,枯梅枝影子晃得亂七八糟,地磚上的裂縫看著跟撕開的骨頭一樣。

陸羽抬頭,呼了口氣,拇指輕輕摩挲刀柄,唇角勾了個笑。

“也行,反正我就沒打算走得穩妥。”

夜色已深,院子里枯梅枝影子橫七豎八,風一陣接一陣。

陸羽收了刀,回屋,把噬心經隨手擱在桌案一角。

心口的蠱蟲還在隱隱躁著,像剛啃完一口,還不算滿意。

夜風透窗,吹得屋里燈火搖得發顫,墻角的影子仿佛都活了。

陸羽坐在案前,指尖輕輕敲著刀鞘,目光淡淡落在桌上那本噬心經。

胸口的蠱蟲還在隱隱蠕動,像剛剛從木人樁上發泄了一通,還沒徹底安分下來。

從穿越到現在,他跟這玩意兒打交道也快一年了。

寄生心臟,平時給他帶著非人的身體素質,殺人比妖都狠,可一旦沒血吃,反噬起來跟活剮差不多。

原本他只當是身體原主人倒霉,不小心沾了這種東西,算是命中注定的劫數。

但今晚翻了這本噬心經,再加上望江樓后廚那群豬妖的底細,他隱隱約約,已經嗅出點不對勁的味道。

噬心經寫得清清楚楚,這蠱蟲越殺越強,越兇越狠,甚至還提了什么“吞萬血妖魂,踏破仙凡”。

這種邪門玩意兒,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弄來玩票的。

更要命的是,那豬妖臨死前嘴里提到的那個名字:“白玉堂”

陸羽指尖敲著刀鞘的動作停了停,嘴角勾起點笑意。

這事到這,怎么想都繞不開白玉堂。

一頭豬妖臨死喊他名,一本噬心經躺在地下室,連噬心蠱這種見不得光的東西都連著——

這局布成這樣,說沒他插手,誰信?

陸羽拇指摩挲著刀柄,瞇了瞇眼,心里倒也沒太多驚訝。

執法司的水,他穿過來這一年,摸得還不夠透。

刀是刀,人是人,可刀子往誰手里遞,什么時候用,什么時候丟,后頭可不止規矩一句話能解釋清楚。

他靠著椅背,輕輕嘖了聲,自言自語道:

“左執令大人倒挺有閑心,連妖都養得服服帖帖。”

不過說到底,這事到這里,還沒完。

他腦子里順著往下捋,果然,又繞到了另一個名字。

林重山。

執法司統領,鎮妖司那邊的掌事人,向來跟白玉堂不對付,衙門里明里暗里沒少掰扯。

可問題是,這次他在望江樓出手,林重山雖說嘴上敲打他殺得太狠,轉頭又讓他盯著酒樓這攤事,連帶著把上面的門也給他敞開了。

明面上說是提點,實際上多少帶著點推他往刀口上的意思。

陸羽垂眼,指尖輕輕敲著桌沿,嘴角帶著點笑意:

“一個左執令,一個統領,玩得倒挺默契。”

“一個給我塞蠱蟲,一個安排我升職……嘖,都不嫌累。”

越想越亂,他現在還看不清這些人的安排,只好先順勢而為。

想累了,陸羽伸了個懶腰,合上窗,正準備休息,忽然,院門那頭傳來一陣輕響。

“咚咚。”

兩聲敲門聲,干脆利落,帶著點執法司一貫的規矩勁兒。

陸羽眉梢微挑,手指隨意搭在刀柄上,步子不急不緩走過去,伸手把門拉開。

門外站著個熟面孔。

執法司的人,叫杜明,平日里沒什么存在感,規矩守得死,位子比陸羽低一截,倒也算穩當。

對方見了他,連客套都沒打,直接拱手:

“陸兄,林統領讓我傳句話。”

“云陽坊那邊出了點事,統領叫您今晚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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