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方四意指尖輕輕叩了叩斑駁的木門框,半張青澀面龐從雕花木門外里探出來。
“我現在到底是……”尾音突然頓住,像是被自己大膽的猜測燙到了舌尖,“是……是剛踏入練氣期的初階術士么?又或者……已經能感應到靈力流轉了?”
“凡人。”林和指尖微動間,木門轟然閉合。方四意猝不及防撞上驟然翻涌的萬鈞之力,雙腿發軟踉蹌后退三步,后背重重抵在雕花木門上,震得門框嗡嗡作響。
方四意想著:這人生氣就生氣嘛,用什么法術啊?
這下好了,被掃地出門了!
她這師父真跟小說里寫的榆木腦袋一樣,死板!
隔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
凡人!
她只是個凡人?
這原宿主也太弱了吧,如果是凡人,怎么會被相柳那種大妖抓走啊!這還不夠它塞牙縫的。
推開院子門扉的瞬間,方四意猝然頓住腳尖。暮色里浮動著一縷銀絲般的狐尾,赤紅豎瞳在殘陽下泛著妖冶光澤。她倒抽一口冷氣——那白霧正纏繞著街角老嫗的脖頸,檀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砰!”
雕花木門撞出清脆聲響,她踉蹌著后退半步抵住朱漆門板。后背貼上冰涼的門縫時,方才那截狐尾仍在視線邊緣若隱若現:自己竟然被這狐妖嚇到了,還是先躲起來吧……
她指尖輕輕叩了叩額角,望著院中青苔爬滿的石階陷入沉思。
“連林和都管不住那些逃出來的妖怪,何況我一個凡人……”
朱漆大門外傳來零星的犬吠,襯得她這具單薄身子骨愈發發冷。要不是有方才殘留的檀香縈繞周身,此刻怕是早已化作墻角蜷縮的紙人。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了。”
方四意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口袋里那枚白虎石頭,忽然想起來妖怪說這是鎮妖塔的陣眼——
千年玄鐵鑄就的精魄,這般雄渾靈力,定是邪祟最懼之物。
四意攥著白虎伴生石出門,那狐妖見狀隱匿,獸瞳在暮色里縮成兩道金線。
“修仙終究得尋個靠得住的師父。”四意想著,林和雖然靈根卓絕,如今也成了半個廢人了,又和思思有前塵往事,可不能把前途砸在他身上。
“這新手保護期也太長了吧。”
鎮妖塔結界崩塌的余波尚未消散,方圓百里草木盡染詭異的靛青色。
四意忽然按住白虎石頭,赤紅紋路在暮色中隱隱發燙,一群劍客在她頭頂上飛了過去,想必那就是太虛宗的術士。她望著遠處層巒疊嶂的山道輕笑一聲,將半塊靈石嵌入袖中,追了過去。
蜀南竹海蒸騰著蒼青的水汽,她踏著滿地碎裂的晨露前行。
百丈外墨色漩渦正吞噬著整片竹林,黑氣翻涌間隱約傳來金石相擊的錚鳴。
四名太虛宗弟子立在周圍,月白錦袍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們腰間蟠踞著太虛宗的腰牌,顏色卻各不相同,袖口銀線繡的辟邪紋在晨光中流轉寒芒。
唯有最前面那人背負的云霄劍格外醒目,劍柄處猙獰的饕餮紋隨他轉身泛起金黃流光。
陰風卷著殘香掠過鼻尖,術士甲踉蹌后退半步,手中符咒應聲碎裂:“師兄……這鎮妖塔結界已毀,白虎伴生石也不見了,可怎么跟師尊交代啊?”
李鑄并指成劍在虛空中劃出暗金色軌跡,地面陡然震顫起來,劍氣化作的那東西剛現身便朝方四意撲去,皮毛炸開的模樣活像只受驚的土狗。
方四意呼吸一滯,下意識抬袖格擋。她盯著滿地蹦跳的碎石碴,心有余悸——方才施法的可是那術士?
“完了,沖我來的。”
方四意將鳳吟玉環藏進中衣夾層。她仰頭望著眼前青年時,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道友可真是好運氣——你們要找的那石頭就在我這里。”
方四意佯裝整理束發,任由碎發垂落遮住眼底的暗芒:“都說玄門弟子最重因果報應,這等千年靈物……”她忽然將白虎石頭往李鑄手上一放,“總該換點什么吧?”
李鑄略帶遲疑地打量了她一眼,見她身材纖瘦,帶著幾分病態,卻想到這蜀南竹海本是黃角鎮禁地,一般凡人都不敢進來,便匆匆用靈識打探了她一番,確定她是凡人,才松了口氣。
料到她一個凡人,也絕不可能跟鎮妖塔結界有關,便問道:“這石頭,你是從哪兒來的?”
方四意眼尾微挑,謊話信手拈來:“我黃角鎮來的。”她指尖輕點遠處山坳,“剛好看見駭人黑龍騰空而去,有塊石頭遺落在此。想著定是除妖師遺落的寶物,特在此候著諸位。”
李鑄接過那白虎伴生石,不禁喃喃:“原來是有白虎伴生石,難怪你待在這里這么久卻安然無事。”
李鑄喉結在蒼冷天光里滾動兩下,指腹摩挲著掌中赤紋白虎石。“小姐如何稱呼?”
方四意望著那人將白虎石納入玄色暗袋,金絲纏腕隨著動作泛起冷光。她攏住領口,喉間溢出的白霧洇濕了睫羽:“方四意。”
“原是方小姐。”他忽地欺近半步,玄鐵扳指叩在冰巖發出清響,“白鑄愿聞其詳。”
“我知道鎮妖塔的結界是太虛宗所設。”方四意攥住那人雪色廣袖,“你們能不能帶我回你們宗門啊?”她眼尾微揚,顫聲吐出后半句。
術士乙急急扯住李鑄袖擺,不動聲色將人往身后一掩。他眉尖微蹙:“方小姐一介女流,何苦糾纏我等小道?仙緣講究天地人三才齊聚,縱是師兄應了,也需掌門親手點過玉牒。后日恰逢昆侖山開山收徒,林掌門最愛靈臺澄澈之人。小姐若執意問道,何妨踏碎云階九千重?”
方四意瞅他的神情變得復雜,陷入沉默。隨即,她撅了撅嘴,拉著術士乙的袖子,一臉委屈說:“沒有了那個白虎石頭,我可怎么回去啊?只怕是我還沒出這個林子,那些妖怪就先吃了我?”
她又輕輕挑了下眉尾,望著白鑄,可憐巴巴道:“爹娘被惡妖害死了,我無處可去……白師兄,你就幫幫忙嘛,帶我去昆侖山好不好?再說了,從山腳下上昆侖山,還會耽擱些時間的!等我們回到太虛宗,就剛好兩日了!我就去參加那什么招徒大會。求求了……我都把石頭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