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爾·戴維多風投的會議室里，十二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像棋盤上的棋子般端坐。紅木桌面上，埃隆的自制服務(wù)器正發(fā)出老式洗衣機般的嗡鳴，機箱側(cè)面還貼著“危險勿觸“的手寫標簽。

“根據(jù)實時交通流預測...“當埃隆敲擊鍵盤講解到關(guān)鍵時刻，突然，服務(wù)器的指示燈一下子熄滅，投影儀在墻面投出扭曲的芝加哥地圖。

金博爾沖向窗邊時碰翻了煙灰缸，雪茄灰燼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暗斑。隨著百葉窗嘩啦升起，六月的烈陽如探照燈刺入房間，將眾人的影子釘在橡木護墻板上。

理查德摘下金絲眼鏡擦拭鏡片：“斯塔克先生，這就是你說的未來？“他的勞力士表帶在桌面磕出輕響，像是法庭的驚堂木，“網(wǎng)景上市時我們的備用發(fā)電機足夠支撐整個曼哈頓。“

“請給我們兩分鐘。“埃隆的牛津鞋底在地毯上碾出焦痕，掀開服務(wù)器蓋板的瞬間，焊錫的松香味混著CPU過載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與此同時，金博爾已經(jīng)掏出隨身攜帶的萬用表，紅色探針精準刺入電源接口：“第三相電壓不穩(wěn)，可能是大樓電容老化。“

當冷氣重新灌入房間時，埃隆的襯衫后襟已洇出汗?jié)n，在意大利西裝面料上暈染出科羅拉多河三角洲的形狀。

屏幕上的光點突然復活，密歇根大道如血管般搏動，投影儀風扇卷起的氣流里，漂浮著從服務(wù)器散熱孔逃逸的細小纖維。

“每個閃爍點代表每秒二十次商業(yè)決策，“他的激光筆綠點停在某家披薩店圖標上，墻面突然炸開蛛網(wǎng)般的路徑規(guī)劃——

“當用戶搜索這里，系統(tǒng)會同步計算停車位剩余、外賣員行進路線甚至...“他按下隱藏快捷鍵，舊金山灣區(qū)的交通網(wǎng)絡(luò)突然展開成神經(jīng)突觸般的結(jié)構(gòu)，“番茄醬的消耗量。“

理查德的身體前傾了五度，這個曾押注網(wǎng)景的華爾街老手認出了數(shù)據(jù)洪流中的黃金脈搏。

示波器波形在墻面暴漲，他的萬寶龍鋼筆尖在保密協(xié)議上戳出墨點，像在契約上按下帶血的指紋：“三百萬，但你們要為我們工作，并接受三年競業(yè)條款。“

“啊？多少？”金博爾的手指在桌下攥緊牛仔褲，磨破的膝蓋布料摩挲著掌心的繭——那是連續(xù)三十小時焊接電路板留下的勛章。空調(diào)出風口突然噴出團棉絮，像他們拖欠三個月房租的公寓里飄蕩的隔音材料。

“三百萬，美金！”理查德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兩個菜鳥，他的鱷魚皮鞋尖正輕叩著地板，從他們激動而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知道這筆投資談成了。

正當金博爾興奮的準備立刻點頭答應(yīng)時，埃隆突然按住他的小臂，腕表表面在陽光里折射出冰棱般的銳光：“SIR，有個小問題——我們拿的是學生簽證，所以不能在美國工作。“

“哈哈”，理查德的笑聲驚飛了窗外白鴿，羽毛掠過玻璃幕墻的瞬間，十二名投資人整齊劃一地翻開合同扉頁，“先生們，相信我，這是最微不足道的問題。”

第二天，移民律師帶來的文件散發(fā)著油墨清香，金博爾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的白發(fā)里染著復印機的幽藍——她連夜從加拿大要來的擔保信還在聯(lián)邦快遞的貨艙里沉睡。

“他們會給你們3萬美元購車補貼，“律師推來支票本，壓紋紙在晨光中泛起珍珠母貝的光澤，

“但記住我個人的建議——“他的目光掃過樓下停車場里生銹的福特野馬，“別買英國車。“

......

圣卡洛斯的二手車行里，1967年捷豹E型的鍍鉻保險杠在聚光燈下像匹銀豹的獠牙。

混著機油的霉味從《汽車與駕駛》雜志堆里滲出，埃隆的指尖在真皮座椅龜裂紋上逡巡——二十年前比勒陀利亞的雨季，他正是用同樣的手勢撫過雜志第87頁的銅版紙，那時南非的雷暴正捶打著鐵皮屋頂。

墨西哥裔機修工掀起引擎蓋，銹蝕的螺栓撲簌簌掉進油盤，在凝固的變速箱油上砸出隕石坑：“化油器漏得比龍舌蘭酒鬼的膀胱還快，同步器碎得能當塔可餅脆片。“

他抹了把汗，在鍍鉻飾條留下油指印，“不過音響能收到哈瓦那的電臺，上周還聽見塞隆尼斯·蒙克在彈走音的鋼琴。“

“不需要音響。“埃隆把《TCP/IP詳解》扔進后座，泛黃的書頁間夾著Zip2的早期架構(gòu)圖，某頁空白處畫著用轉(zhuǎn)向助力泵改裝的散熱器草圖。

V12引擎啟動的瞬間，維修架上懸掛的千斤頂共振出低音和弦。

這輛英國紳士在硅谷顯出水土不服。每周二的拋錨成為固定節(jié)目：在Sand Hill路熄火擋住紅杉資本的車隊時，排氣管噴出的藍煙與風投大亨的雪茄云霧殊途同歸；在101公路冒煙引來巡警合影時，生銹的雨刮器仍在倔強劃動，像在擦拭加州永不散去的科技泡沫。

某個暴雨夜，捷豹再次癱在通往車庫的泥濘坡道。

梅耶舉著傘的手腕微微顫抖，精工表的夜光指針泛著復印機預熱時的幽藍——二十年前多倫多的寒夜里，這臺機器曾吞掉她三枚結(jié)婚戒指。

車頂篷漏下的雨珠在ThinkPad鍵盤上跳起踢踏舞，埃隆蜷縮的身影被液晶藍光投射到車窗，與儀表盤泛紅的故障燈交疊成賽博朋克的圣像。

“你知道嗎？“他突然抬頭，雨滴在屏幕濺起的漣漪將代碼扭曲成象形文字，“這車每次爆缸時的23赫茲震顫...“示波器波形在轉(zhuǎn)速表上瘋狂舞蹈，“和砰砰機處理百萬級請求時的振動譜完全吻合。“

車載收音機突然刺破雨幕，哈瓦那電臺的爵士小號手正在即興演奏。梅耶把浸透羊毛毯的蘇格蘭威士忌香披上兒子肩膀，捷豹的轉(zhuǎn)向燈仍在暴雨中固執(zhí)閃爍，如同調(diào)制解調(diào)器永不妥協(xié)的連接信號。

在1996年春天的這個深夜，Zip2服務(wù)器集群的綠燈在車庫墻上投出星圖般的投影。梅耶整理著最后一批復印材料，某張彩頁背面浮現(xiàn)埃隆的圓珠筆涂鴉——

一輛捷豹E型正飛躍燃燒的示波器波形，車尾噴出ASCII字符組成的煙霧：“ERROR 404: ROAD NOT FOUND“。紙角還粘著來自比勒陀利亞老宅的紅色塵土。

她將這張泛黃的預言對折三次，塞進《汽車與駕駛》雜志的扉頁。窗外，那輛老捷豹正在月光下漏油，形成一灘銀色的銀河。

這是她的孩子們，他們正把故障代碼譜寫成絢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