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瓦雷伯的表情難以捉摸。“你肯定不止18歲。”

方知微微一笑，手托著下巴的“嚴格來說，我的身體是18歲，但就我的靈魂年齡，我認為自己‘存活’的時長而言呢……可要老得多。”

沙瓦雷伯爵撓撓下巴，低頭沉思。

“超過一百歲，但不到五百歲……我猜你有兩百歲……等等。”他抬起頭。“兩百五十歲。”

方知點點頭：“我想這個年紀足以被視作平等的伙伴了吧？”

他看向眾人，面帶微笑。

拉維穆克斯伯爵皺著眉頭看著桌子：“我29歲。這么說我又是最年輕的了？”

然后他抬頭，挑眉看向方知：“但有個問題。我的洞察技能顯示你只有18歲，而且我對自己的情報技能很有信心。”

方知輕哼一聲，往后靠在椅背上，雙腿交叉，笑著道：“商業機密？”

拉維穆克斯伯爵瞇起眼睛，但沒再多說什么。

轉世和附身對于塔樓領域的居民來說并非未知概念，但系統只在極為罕見的情況下才允許。

如果系統允許方知這樣，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原因。

但他既沒有轉世也沒有附身，除非他給他們看自己的稱號，否則他們不會相信他。

方知注意到文森特一臉憂慮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但文森特只是眨眨眼，仍沉浸在思考中。

阿泰爾看了看他，然后打了個哆嗦。

“他比看上去老得多，這和剛才感受到壓力時我的感覺相符，我有一種奇怪的全知感從你身上散發出來，感覺自己像是坐在某種難以理解的生物面前。”他臉色蒼白地說道。

方知點點頭：“當你感受過我這些年來所接收的成千上萬種感覺后，對于精神能量微弱的人來說，很難理解這種情況。這就是為什么‘不朽者’會竭盡全力確保他們的存在不會影響到較弱的修行者。有些人僅僅是感受一下就會受到靈魂創傷。”

他瞇起眼睛看向沙瓦雷伯爵：“那么，你現在有足夠的信心讓我做你們的領袖嗎？”

這位臉上有疤的男人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后交叉雙臂，緩緩點頭：“你不年輕，也不弱。我沒什么可抱怨的。”

方知微笑著往后靠：“那我想就這么定了。我針對各個郡有一些計劃，想給你們看看，所以還有很多要討論的。”

“但在此之前……”埃維森哈特伯爵開口道：“我希望我們能詳細討論一下這個……‘總公司’的概念以及這些附屬業務。”

“啊，我也想更多了解一下你提議的公共交通系統。”阿泰爾說。

拉維穆克斯伯爵和沙瓦雷伯爵都點頭表示贊同。

方知瞇起眼睛，像抓住獵物的貓一樣咧嘴笑了。

“好吧，那我們就進一步討論這些話題。”

過了一會兒，塞瓦斯蒂安和文森特·埃維森哈特沿著總部的一條長廊走著，在這白色墻壁的區域，他們的腳步聲是唯一能聽到的聲音。

塞瓦斯蒂安·埃維森哈特伯爵放慢腳步，他的孫子加快步伐走到他身邊。

這位留著山羊胡的男人轉向文森特，瞇起眼睛。

“我很不滿意。非常不滿意，文森特。你處理得很糟。”

文森特保持沉默，他的祖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猜猜我為什么覺得你做得不好。”

文森特推了推眼鏡，皺著眉頭盯著鋪著地毯的地面：“因為我沒告訴你他邀請我做他助手的事？”

埃維森哈特伯爵輕蔑地哼了一聲，揮了揮手。“我不在乎那個，我猜你沒告訴我，是不想破壞你和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系，換做是我，處在你的位置也會這么做。不，是因為另一個原因。”

他轉過頭，用嚴厲的眼神看著文森特。“你已經拒絕他的提議了嗎？”

文森特點點頭。“我只說等會議結束后再給他答復。”

年長的男人堅定地點點頭。“很好，至少你還有點腦子，在會議之前，你有接受的打算嗎？”

文森特猶豫了一下，但在祖父瞇起的目光下還是點了點頭。

這位身材較矮的男人與文森特對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現在呢？”

文森特沉默了。男人搖搖頭，舉起手杖，用白色的手杖指了指他們身后的走廊。“你知道嗎，從那個少年走進門的那一刻起，我就沒看到他有一絲一毫試圖隱藏自己身份的跡象。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向我們展示他年齡的無可辯駁的證據。”

塞瓦斯蒂安用手杖輕敲文森特的胸口。“是你說他很聰明，孩子，你最了解他的性格。告訴我，他有沒有試圖在你面前隱藏真實的自己？”

文森特回想著和他相處的所有時光，意識到，不，方知實際上從未試圖假裝自己是個普通的18歲少年。他甚至沒有試圖隱藏自己那些更特別的能力。

也許“密碼棒”也比他最初認為的更加獨特。他向祖父搖了搖頭，祖父點點頭，繼續拄著手杖沿著走廊走去。

“我以前見過他這種類型的人，他很危險，非常危險，但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他這種……類型？”文森特皺著眉頭，跟著男人重復道。

塞瓦斯蒂安點點頭。“看到這種情況出現在一個18歲的人身上，確實令人驚訝，即便他的靈魂已經超過兩個世紀。”

他表情嚴肅地看著孫子。“很多人，常常是那些曾一度與社會隔絕的人，一旦到了某個特定年齡，就會形成……有趣的性格。這并非偶然，而是有意為之。一個常見的例子就是全紀元雅典娜神廟的大巫師和大法師，他們傲慢又自負。他們摒棄社會強加給他們的所有價值觀，只要他們所謂的‘人設’允許，就毫無顧忌地行事，不在乎周圍人的看法。”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

“當我注意到他身上也出現這種情況時，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我想他身體和靈魂的年齡差異可以解釋這一點。”

他皺起眉頭，又搖了搖頭：“不過別試圖讓他們放下這個人設。大多數時候，他們展現出來的這種‘表象’是某種應對機制。這是他們在多年隔絕后，以一種可接受的方式與社會互動的方式。他們內心的性格不一定好。當然，全紀元雅典娜神廟的那些成員并不總是在假裝。”

塞瓦斯蒂安突然轉過身，用手杖輕敲文森特的手臂。

“我不滿意的是，”他繼續說道，皺著眉頭看著戴著半月形眼鏡的文森特，“他一提出邀請，你怎么沒立刻接受！”

他嚴厲地瞪著文森特，灰色的眼睛目光銳利。

文森特尷尬地撓撓后頸。“作為埃維森哈特家族的人，如此急切地接受邀請有失體面。”

他試圖平息祖父的怒火。

祖父的怒視更強烈了，他用手杖輕輕敲了敲文森特的頭。“別跟我找借口，年輕人，我和你父親那一代人打交道已經有七百多年的經驗了。”

他把手杖舉得更高，威脅著還要再打。

“但是……我接受他的邀請，不會給家族帶來麻煩嗎？”年輕的男人回應道，用手護住頭，以免被手杖打到。

他的祖父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你什么時候滿30歲，孩子？”

“呃……三年后？”文森特猶豫地回答。埃維森哈特伯爵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

“埃維森哈特家族的貴族到了30歲，傳統上會在郡里或郡里的主要企業中擔任一個正式的權力職位。然而，你有7個兄弟，還有6個能干的姐妹。你又是最小的孩子，繼承權最少。”塞瓦斯蒂安挑眉看著他。“到現在你還有什么職位可擔任？”

“我父親有三個妻子，這又不是我的錯。”文森特諷刺地回應道。

他的祖父并不覺得好笑。“那你寧愿沒出生嗎？”

文森特明智地保持沉默，于是年長的男人略帶惱怒地嘆了口氣，轉過身面對他。

“文森蒂莫·索爾維耶·埃維森哈特，你年輕。沒經驗。而且多余。”祖父嚴厲地對他說，每說一個詞，就用手杖戳他一下。

文森特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祖父又轉過身，指著走廊盡頭。

“但不知為何，那個少年在你身上看到了閃光點。這個少年給你提供了一條捷徑，讓你可以越過所有兄弟姐妹，直接到達巔峰。別毀了這個機會。我注意到在這之前，你描述他時帶著贊賞的口吻，這說明你顯然不反對和他一起工作。我還以為你對他有意思呢。”

文森特驚恐地看著他，這讓祖父又瞪了他一眼。“我現在知道顯然不是那么回事。你感興趣的是他的身份，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那些計劃背后的頭腦。”

文森特困惑地盯著他，塞瓦斯蒂安苦笑著搖搖頭。“從你小時候起，我就注意到你為郡和家族想出的那些絕妙點子。”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不幸的是，這些年來，郡和貴族的行事方式已經固定下來，幾乎沒有空間做出你渴望的那些改變。”他看著孫子。“再提醒你一次，孩子，別毀了這個機會。”

他們默默地走著，文森特消化著他們的對話。

這對他來說信息量很大。但他忍不住奇怪地看著祖父。“你怎么會認為我會對一個比我小9歲的少年感興趣呢？”

“呸。”埃維森哈特伯爵不屑地揮揮手。“在升華者中，年齡差距很正常。這并不罕見。哎呀，我比你祖母大50歲呢！”

“你娶他的時候，他都已經172歲了。”文森特平淡地回應道。“這不一樣。”

年長的男人瞇起眼睛看向孫子。

“看來你還挺有脾氣。我不知道我是否想讓這脾氣帶回家族。事實上……”塞瓦斯蒂安緊盯著文森特說道，“你根本不用回去了。”

文森特驚呆了。“……什么？”

年長的男人抓住孫子的肩膀，把他轉過來。然后，他舉起手杖，指向方知房間的方向。

“如果你不自己把握機會，那我來幫你。”他說。他用白色手杖戳了戳孫子的后背。“你上去，告訴他你接受那份邀請，然后留在這兒。”

“等……等等，等等。”文森特叫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糊涂了。“你這是要……”

“快走！”他祖父打斷他，用手杖推著他。“我可不想你像個軟蛋一樣站在這兒，試圖拖延！上去接受他的邀請！”

文森特猶豫地向前邁了一步，當他注意到塞瓦斯蒂安在他身后揮舞著手杖威脅時，便加快了腳步。

“如果你沒接受邀請就想回來，我就把你逐出家族！”他喊道。

文森特仍處于震驚之中，開始沿著熟悉的路線走向能送他去方知房間的電梯。

當他離電梯越來越近，震驚的情緒逐漸消退，他放慢了腳步，但仍繼續前行。

他更深入地思考自己的處境。

他祖父一直是個……固執己見的人，畢竟他在銀行與貴族們談判了這么多年，但從沒這么直言不諱過。

他猜方知描述的那些計劃一定給了祖父某種動力，不知怎的讓他興奮起來。

他一邊想著方知的計劃，一邊猶豫著。盡管如他所說，這些計劃并非原創，但他能想出辦法將其應用于委員會，這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這需要豐富的組織管理經驗。這讓他好奇他在這之前是做什么的。

然而……當他想起靈魂壓力的感覺時，不禁微微顫抖。

那是一種令人頭暈目眩、悸動的感覺，仿佛要撕裂他思維的每一根纖維，隨著那股龐大的力量降臨房間，數百個模糊的想法和印象拉扯著他的意識，與之同步振動共鳴。

也許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

這讓他想到一個不太想考慮的話題。

具體來說，經歷這一切后，他該如何與方知相處。

在會議之前，他愿意成為方知的助手，因為他是個真正有趣的人，方知的計劃也讓他著迷。

現在，對他來說，方知不再那么容易接近，甚至感覺不像人類。

方知并非試圖對他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或觀點，除了幾次奇怪的情況，他也總是會對自己的行為給出解釋。

但他那句不經意間提到的“他已經盡了自己的本分”，讓他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