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文森特需要換個角度看待這件事。

他皺著眉頭，拐過一個彎，思考著一個250歲的靈魂寄居于一個少年身體里背后的含義。

他聽過一些塔樓時代之前的故事，那時神秘領域尚未被同化，據說大法師或十二環巫師能施展轉世法術，讓自己在幾千年后重生在新的身體里，而且在天界，六道輪回的概念似乎也非常盛行。

強大的惡魔也能用他們的靈體附身他人，還有一些罕見的靈魂魔法也能做到。

但同化之后，轉世和附身受到系統的嚴格控制，除了臨時附身能力外，只會作為極其罕見的獎勵出現。

至于方知為何能獲得這種機會……他毫無頭緒。

以方知強大而龐大的靈魂，如果他是一名靈魂修煉者倒也說得通，但修煉者有非常獨特的特質和氣場。

在文森特看來，方知更像是一位高階法師或貴族。

方知甚至使用一些與帝國貴族相似的舉止，還施展過那個奧術閃電法術。

修煉者無法使用魔力。

他們生來就有“丹田”，能將靈力凝聚成體內的“靈晶”，從而用這種通常沒什么效果的能量強化自己的身體。

而且，只有擁有“靈根”才能有丹田，而擁有靈根需要出生在一個沒有魔力的領域，也就是天界。

即使出生在魔力極為稀薄的魔界，也無法擁有靈根，因為在母體內哪怕與魔力有最輕微的接觸，靈根也會變成普通的魔力脈絡。

靈魂修煉者最為罕見，所以也許他們能做到普通修煉者做不到的事……但他覺得方知是修煉者的可能性相當低。

他撓撓脖子，有些困惑。

考慮到方知施展的法術，這意味著他是某種法師或巫師，但他實際上不記得問過是哪種法師。

在全紀元雅典娜神廟，對應不同元素，法師有多個教團，巫師也有不同的塔樓，但到目前為止，方知還沒在他面前使用過任何元素魔法。

文森特想之后得問問方知。

至于能指向他身份的更多線索……就只有他的那條蛇形契約獸。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那只獸了，幾乎不見蹤影，還有他們初次見面時他們的奇怪方式。

還有與那位傳奇飾品工匠相關的那件事……

當他想起與工匠見面后和他的一段奇怪對話時，文森特停了下來。

那是個奇怪的借口，但如果其中有哪怕一絲真相，就能解釋一些事情。

比如方知對他和工匠的態度，以及他明顯不想先成為一級成員，而是一有機會就直接來到委員會。

但是……

文森特用力搖了搖頭。

這太荒謬了。

方知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承認自己是個穿越者。

他苦笑著走進電梯。

可能有一大堆其他答案可供他選擇，而他卻只執著于最不可能、最不合邏輯的解決方案之一。

他又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拋開，走出電梯，來到創始人樓層一條帶有奶油色花卉圖案的走廊。

他猜在和方知共事一段時間之前，他沒法知道更多了。

如果方知對他的態度沒有改變，事情可能比預期的要容易。

但當他打開客廳的橡木門時，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也許，只是也許，方知知道的未來之事比表現出來的要多。

方知看到房間門打開，文森特穿著白色西裝站在那兒，看起來有點疲憊。

文森特輕輕關上門。

方知指了指咖啡桌上的黃銅水壺。

“你要來點嗎？”

文森特盯著他的表情看了一會兒，好像在尋找什么。

然后他只是嘆了口氣，輕聲笑了笑，在方知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這不會是你每天都能享受的那種難喝得要命的飲料吧？”文森特懷疑地看著水壺說道。

方知搖搖頭，因動作引發的疼痛而皺眉：“我今天不喝那種東西來加劇我的頭痛了。”

文森特挑起眉毛：“頭痛？”

方知皺著眉頭揉了揉太陽穴：“我不一直使用靈力是有原因的。”

他又喝了一口茶：“待在一個只要思考稍微用力就會因壓力過大而不堪重負的身體里，可沒什么樂趣。”

“我倒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樣的思考，居然能讓你這么頭痛。”文森特說著，放下杯子，向前傾身，專注地看著他：“我來是因為我想接受你讓我做助手的邀請。”

方知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一些細節。

文森特平時整潔的西裝有點皺了，蓬松的頭發頂部看起來出奇地扁塌，眼鏡也有點歪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從杯子上方凝視著對方。

“通常情況下，你這么說之后，我就可以著手制定更詳細的計劃，讓你盡快開始工作。但是……”方知挑起一邊眉毛說道，“你確定這是你自愿接受的嗎？”

文森特眨眨眼，驚訝地微微張開嘴：“你怎么……等等。這可不是猜測，對吧。你的頭痛不太正常。”

方知避開他的目光，看向一邊。

“今天的景色相當宜人，你不覺得嗎？”

“窗戶在你身后。”文森特提醒他。

在寂靜的房間里，他們對視了一會兒，然后方知嘆了口氣，把空杯子放在桌上。“你知道什么是靈覺嗎？”

“有點模糊的概念？”文森特有點困惑地說。

方知指了指自己的頭：“如果我是一名修煉者，我就能更有針對性地引導靈覺去查看特定區域。但我不是，我犧牲了那種功能和‘靈覺’以獲取更詳細的感知。當我使用我的靈識感知場時，它會以球形擴張，我能得到該半徑內所有事物的反饋。”

他又揉了揉頭，皺起眉頭：“如果我有三階的體質，就能支撐更長時間。”

“所以，你一直在偷聽我和我祖父的談話。”文森特平淡地回應道。

方知眨眨眼。“沒有啊？”

文森特靠后，懷疑地看著他：“你不是說你頭痛是因為為了聽到我和祖父的談話，把感知場擴張得太大了嗎？”

方知搖搖頭：“不是。我在聽你和你祖父、其他伯爵、繼承人及其護衛談話時，把感知場擴張得太大了，還有所有的清潔工、女仆、辦事員。感知每一陣微風、每一粒灰塵、每一個物體。每一點物質、每一個魔力粒子、任何靈力殘留。總部內的一切。”

他皺著眉頭看著桌子：“實際上，我覺得地下室的魔法陣需要更換了。它們可能已經超過了十年的使用期限，因為那些通風設備的魔力效率糟透了。”

文森特茫然地盯著方知。

然后舉起一只手示意他暫停，另一只手揉著鼻梁。

“等……等一下。”

文森特雙手合十，再次專注地看著方知，向前傾身：“你是說……你甚至能感知到……總部現在的人數？”

“9334人。”方知突然說道，揉了揉太陽穴。“一個小時前原本大約是7300人，但來訪伯爵的消息似乎傳開了。”

文森特靠后，驚呆了，然后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是這么發現我沒把那些計劃告訴我祖父的。你監視我多久了？”

方知挑起一邊眉毛，靠后坐：“今天你看到我短暫使用感知場后的反應，還這么問？說真的？”

文森特張嘴，隨后意識到他不可能為了抓他把柄，連續一周使用感知場，于是又閉上了嘴。

方知再次指了指自己的頭：“我只是擅長性格分析。”

這位戴著半月形眼鏡的男人翻了個白眼。“是……是嘛。”

方知聳聳肩：“信不信由你，至于另一件事……”他瞇起眼睛看著文森特：“關于瓦德爾的情況有什么新進展嗎？”

文森特表情嚴肅地點點頭：“事實上，有新進展。”

他十指交纏，身體前傾：“那兩位貴族已安全返回他們的領地，但在返程途中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護送車隊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摧毀，只有五人幸存，其中包括兩位瓦德爾家族的人。”

方知皺起眉頭：“秘密任務中發生意外，這太可疑了。”

文森特點點頭：“我同意。這極不可能。尤其考慮到那片區域叫‘永凍冰川居所’。”

方知點點頭：“系統的命名規則非常明確。如果名字里有‘永凍’，就意味著那里的冰川和冰層不易移動，除非被王級怪物或同等力量的某種野獸弄塌。”

他又皺起眉頭：“但那種力量的怪物或野獸如果靠近到足以引發邊境地區的雪崩，其氣息應該會被察覺到。那些山脈還沒長得太高，也就是說他們應該能感知到。”

文森特嘆了口氣，靠向椅背。“這也是我的家族和拉維穆克斯家族得出的結論。”

看到方知聽到“拉維穆克斯”后抬頭，他解釋道，“我決定讓拉維穆克斯家族的勢力參與進來，以便獲取更準確的信息。”

方知輕敲下巴。“這步棋走得好。盡管我們以減少彼此債務的方式處理了入侵者事件，但伯爵會想向我表達善意，以免我對入侵者一事有所不滿。讓他們幫忙也是獲取他們關于阿利尚圖情報的一種方式，我覺得他們在這方面的情報比其他郡更多。”

文森特點點頭，看著桌子：“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假設這場‘雪崩’背后有主謀？”

“目前來看，這似乎是最合理的推測。為什么這五個人能幸存？”方知說著，伸手去拿水壺。

文森特微微皺眉，回憶著情報中的相關內容。“我想這要歸結于技能和運氣的結合。瓦德爾家族的繼承人以及阿利尚圖的經理埃弗拉特，雇傭了幾個比護送車隊公司所簽約人員更有才能的人。他的表弟馬雷倫，在阿利尚圖被認為是個小天才，另外三個人也很有意思。他雇傭了一對兄妹，妹妹是黑手雇傭軍公會的成員，哥哥是個以惹事出名的矛術使用者。”

方知正倒著茶，聽到這兒停了下來，抬頭問道：“哈。他們是叫拉雷娜和加思嗎？”

文森特伸手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仔細看了看，抬起頭好奇的問道：“呃……實際上，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方知繼續倒茶：“其實我在邊境地區遇到瓦德爾家族的人的同一時間遇到了他們。我想是我的介入讓他們決定一起合作。”

說著，他拿起重新倒滿茶的杯子，靠在沙發上。

“原來如此，最后一名成員也相當特別：一名雪精靈法師，因家族內部因她的出身引發沖突而傳出不幸的謠言后，她逃離家族，在獸境的冒險者公會當起了冒險者。她擁有罕見的冰與火雙系親和，我記得她現在的名字是羅亞·溫特里……”

方知一口茶噴了出來，咳嗽起來。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咳了好幾下，向滿臉疑惑的文森特揮手示意自己沒事。

“抱歉。”方知說著，放下茶杯：“我想我可能聽錯了，你能把最后一部分再重復一遍嗎？”

文森特懷疑地看著他，但還是照做了，推了推眼鏡，低頭又看了看紙條：“她叫羅亞·溫特里奇。不過，似乎她一直用著某種昵稱，因為我得到消息，她的真名實際上是……”

“特里絲羅亞·維爾-溫特里奇。”方知插嘴道，眉頭緊皺。

文森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看來你和她很熟。”

方知眉頭依舊緊皺，盯著桌子陷入沉思。“也不是，如果你想問的是我有沒有見過她，答案是沒有。”

“但你的反應表明你們的關系不一般。”他干巴巴地回應道。

方知瞇起眼睛看著文森特，思索著該告訴他多少，抬頭看著天花板：“有一群……我非常不想與之有牽連的人。她和那群人有某種關聯，不管她自己知不知道。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聽到她的名字。”

文森特依然滿臉懷疑：“你是得罪了某個強大勢力或派別嗎？”

方知搖搖頭：“沒有，他們和她所關聯的……那個群體，都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這是你擔心的，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存在完全不會危及到家族。”

“要是我再追問，你又會拿時間旅行來搪塞我嗎？”文森特挑眉問道。

方知再次搖頭：“這次不會。”

文森特對他的回答有些驚訝。

但方知沒停下來解釋：“我們只是在某個時間點，與另一個人有一點間接關系。”

他低頭看著桌子，又皺起眉頭，朝他做了個手勢：“她是個非常有天賦的魔法使用者，所以最好留意她。”

這可真是本世紀最大的輕描淡寫了。

畢竟，誰會膽敢把霜火女君主這個偉大的頭銜僅僅歸結為一個魔法使用者呢？

“盡你所能留意這個團隊的其他人，知道有個經理和黑手傭兵團的烏鴉之翼暗影之刃有聯系，對委員會來說不是壞事。”

文森特點點頭。

喝完茶后，他起身輕輕鞠了一躬。

“我改天再來討論我任職的具體條款，還有可能要為你安排的內部亮相事宜，但現在，我要回住處了。”

文森向他伸出手：“期待與你共事，方知。”

方知站起來與他握手，隨后他離開并關上了門。

在現在寂靜的房間里，方知面無表情地坐回原位，雙臂交叉。

聽到英雄團隊中第二強大成員的名字，確實出乎意料，但這表明他的行為會引發越來越多的蝴蝶效應，隨著時間推移，這些效應會累積并引發未知的事件。

這就是為什么他決定如此努力地幫助一個注定在幾年內覆滅的家族。

他需要的不僅僅是幾個技能和屬性所帶來的力量。

方知看著天花板，閉上了眼睛。

但他并不介意蝴蝶效應。

最終，這只會讓他受益更多。

信息只有在有效的時候才有用，而委員會會在這方面給他優勢。

那么，我或許可以試試能不能把你的這個隊員挖過來，蘭康，別太恨我，“光明英雄”。

方知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容。

畢竟，委員會只是個副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