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直起身，瞇著眼睛，面帶微笑地觀察著房間和屋里的眾人。

房間呈圓形，沒有窗戶，只有天花板上的一盞孤燈提供照明。

他身后的門已經關上了。

房間中央有一張小圓桌，周圍均勻擺放著五把椅子，其中四把已經有人就座。

他看向第五把椅子，椅背上鑲嵌著一塊黃色黃玉，便朝它走去。

“我想這是我的座位。”說著，方知坐了下來，其他人都沒有阻攔。

文森特把厚厚的文件夾放在他面前后，走到其中一人的椅子后面站定。

方知點點頭，環顧房間，更仔細地觀察屋里的人。

文森特站在一位銀發男子身后，方知推測他大概五十七八歲到六十出頭的樣子，不過他知道在塔中，外貌并不能反映實際年齡。

這位男子留著短山羊胡，頭發整齊，在分析方知的舉動和行為時，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他就是埃維森哈特伯爵，身著淺灰色西裝，佩戴著與文森特相匹配的白色鉆石胸針，身旁靠著一根手杖。

文森特左邊是一位神情嚴肅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七八歲，外貌與文森特頗為相似。

不過他的頭發比文森特的更服帖，沒戴眼鏡，表情也比旁邊的文森特略顯冷淡。

方知猜這是文森特的一位兄長。

埃維森哈特伯爵旁邊是一位粗獷的男子，看起來四十多歲，一頭狂野的紅發，鬢角已經灰白。

他那粗糙的古銅色皮膚上，短須上方有幾道褪色的傷疤，粗壯的身軀在他雙臂交叉時顯得尤為明顯，他棕色的眼睛嚴肅地凝視著他。

他那猩紅色的頭發表明他就是沙瓦雷伯爵，其家族以鐵匠技藝和強大的雇傭軍而聞名。

在他身后背著一把大劍的是一位三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從方知坐的位置能看到他一頭狂野的紅發垂至后背中部。

他身著混搭的堅固皮革和紅色金屬鎧甲，一只前臂上有一道明顯的厚疤。

方知知道他是沙瓦雷伯爵的兒子之一。

他看似放松，但方知能察覺到他在注視著門和其他伯爵，警惕著可能的威脅。

第三把椅子上的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氣場，與他身旁的人相比都顯得有些不起眼。

這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正式外套，配有奢華的流蘇和搭扣，看起來相當緊張，在座位上微微動來動去，膚色略顯蒼白。

他有著深藍色的眼睛，長長的金發發梢呈藍色，顯示出他對水元素有很強的親和力。

他身后是一位身著藍色法師長袍、手持法杖的灰發男子，正和藹地微笑著。

方知能看到他周圍有淡淡的霧氣彌漫，這是水系高階法師的元素顯現。

最后一位，在方知左邊，似乎沒有隨從站在身后，但這并不一定意味著他是獨自前來。

這位將近三十歲的男子穿著一件樸素的短袖黑色襯衫和黑色皮褲，黑色頭發向后梳得油亮，深綠色的眼睛，左眼下有一顆小美人痣。

他裸露的右臂上有一個粗大的黑色紋身，一直蜿蜒到肩膀。

他手肘撐在桌上，手托著下巴。看到他看向自己，他咧嘴一笑，朝他揮了揮手。這位就是拉維穆克斯伯爵。

方知看到他的反應后瞇起了眼睛，但什么也沒說，將注意力轉回到桌子中央。

這段時間里，其他人也在觀察他。當顯然大家都觀察完后，埃維森哈特伯爵愉快地微笑著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方知也站起身，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注意不讓自己顯得太匆忙，堅定地握住他的手。

“看來商會的前景一片光明啊。”埃維森哈特伯爵開口道，“自創始人之后，我們就再沒有商會首領了。我必須感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我最小的孫子。”

他笑容燦爛地說道。

他后退一步，手放在胸前，微微向他鞠躬：“我叫塞瓦斯蒂安·埃德加·埃維森哈特。”

方知報以燦爛的微笑，也向他點了點頭：“他有時是有點麻煩，但我應付得來。”

埃維森哈特伯爵輕聲笑了起來，文森特推了推眼鏡，微微瞪了他一眼。

方知注意到他哥哥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他，于是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但沒有出聲。

他的感知場察覺到那位年輕的阿利尚圖男子正要起身，但他身后的法師堅定地把手放在他肩上，輕輕搖了搖頭。

隨著一聲響亮的刮擦聲，高大的沙瓦雷伯爵把椅子往后推，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埃維森哈特伯爵讓開位置，讓這位男子向他伸出一只大手與他握手。

方知握住他的手，男子低聲哼了一聲，濃眉下打量著他的手，隨后松開。

“嗯。不是個戰士，我是多諾萬·雷蒙德·沙瓦雷。”

方知微笑著聳聳肩。

“很遺憾，我的天賦在魔法方面。不過，這情況或許會改變。”他指著門說道，“我有一對與靈魂綁定的有靈智武器，你或許想看看。”

“哦？”諾萬回應道，好奇地看著他，“什么類型的？”

方知咧嘴一笑：“魔器和靈器。”

這讓諾萬挑起了眉毛，再次上下打量他，這時那位阿利尚圖家族的年輕人從他身旁走上前來。

他微微鞠躬，對方知露出迷人的微笑。

“我是阿泰爾·桑德雷爾·阿利尚圖，因為我父親……另有要事纏身，所以我作為他的代表來參加這次會面，請原諒他這段時間沒能親自來見您。”說著，這次他更深地鞠了一躬。

“我明白了……”方知瞇起眼睛說道，然后微笑著向他點頭回應：“嗯，只要在你來訪期間，你有權代表他做決定，那我想應該沒問題。”

阿泰爾的笑容微微變得有些僵硬，轉而對一直專注看著他們的高階法師微笑。

法師眨了眨眼，看到方知注意到自己，便微微鞠躬，隨后又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方知身后那位黑發男子慵懶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伸出另一只手：“我是雷古勒斯·法德弗里奧。我相信你已經知道我的姓氏了，所以我就不贅述了。”

方知注意到其他伯爵聽到他這話后表情各異，埃維森哈特伯爵挑了挑眉，沙瓦雷伯爵則只是雙臂交叉，凝視著這位男子，微笑著與他握手：“很高興認識你，拉維穆克斯伯爵。”

男子輕笑一聲，而當他轉身時，其他人則露出無奈的表情。

他們各自回到座位上，方知向前傾身，雙手交握放在桌上。

“那么。”方知開口道，“我相信你們有很多問題，那就先從這里開始吧。”

拉維穆克斯伯爵向前傾身，指著他的右眼，咧嘴問道：“請問，你的眼睛怎么了？”

方知瞇起眼睛看著他，但還是平靜地伸手摘下黑色面具，放在桌上。

其他人好奇地看著他金色的眼睛，包括文森特，都沒料到會有如此獨特的瞳色。

“里面有個異物，目前我還不想取出。這沒什么大不了的，還有其他稍微重要點的問題嗎？”方知略帶挖苦地問道，隨后又把面具戴回臉上。

拉維穆克斯伯爵咧嘴一笑，但還是靠回了椅背。

埃維森哈特伯爵先開了口。“嗯，我聽說你對商會有一些很有趣的計劃，但遺憾的是，我并不清楚具體內容。”

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瞪了文森特一眼，文森特則避開了他的視線。他轉過頭，狡黠地對方知笑了笑。

“我很想聽聽這個問題的答案。”

方知點頭表示明白。

這時拉維穆克斯伯爵又向前傾身：“我想知道的是，方知究竟是誰？”

他嘴角帶著一絲微笑說道。

看到方知的目光，他聳了聳肩，“關于你的信息少得可憐，這真讓人沮喪。”

他們都看向方知，無聲地等待他的回答。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我之前已經告訴過文森特，我來自一個未被同化的世界，信息被嚴格封鎖。我能告訴你們的是，我出身于一個商業世家，而且我是人類。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需要你們私下調查，因為我不確定如果我試圖告訴你們，實際會透露些什么。”

拉維穆克斯伯爵輕輕哼了一聲，靠回椅背，用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看著方知。

他又聳了聳肩，咧嘴一笑，似乎愿意接受他的回答。

其他人見負責情報的郡都對此沒意見，也慢慢點了點頭。

沙瓦雷伯爵哼了一聲，向前傾身，嚴肅地看著他。

“我認為你真正的出身并不重要，只要你的行為意圖是為了商會的利益就行，在看到你的行事方式之前，我們也無法更多地了解你，所以，讓我們看看你的這些計劃吧。”

其他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可，于是方知微笑著打開桌上的文件夾。

方知給每人發了一份表格，拿起自己那份開始解釋：“首先，我要說的是，在接下來的五年里，我愿意從創始人寶庫中拿出 10%的財富投資到商會的各項業務中。”

“只有 10%？”阿泰爾說道。

其他人看了他一會兒，方知歪著頭，瞇起眼睛看著他。

“幾個世紀以來都沒人查看過創始人寶庫的記錄了，所以你不知道也正常，但據我所見的記錄，寶庫內物品的總貨幣價值估計約為一億晶幣。10%就是一千萬晶幣。”

“相當于我們扣除開支前十年的年收入。”埃維森哈特伯爵一只手撫著山羊胡，思索著說道。

方知點點頭：“顯然，這一億并非都能輕易換算成可交易的價值，但僅純貨幣就還有二十五萬晶幣。如果現在使用，超過一千萬晶幣的資金注入對商會來說就是浪費。”

三位伯爵輕聲表示認可，陷入沉思，而阿泰爾則皺起了眉頭。

然后他抬起頭，一臉嚴肅：“創始人寶庫中的財富，是商會一千多年運營積累的利潤。你憑什么認為自己有權決定這筆錢該怎么花？”

方知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其他伯爵甚至他身后的高階法師都輕輕嘆了口氣。

他靠回椅背，用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看著他。“你多大了，阿利尚圖先生？”

阿利尚圖被這個意外的問題問得眨了眨眼，但還是如實回答：“呃……我 26歲。”

方知點點頭：“所以，比我大 8歲。你成為修行者已經 10年了。現在，關于這一點我有話要說。”

“在創始人的第一條規則中寫明，寶庫中的財物是商會首領的私人財產。無論各郡的意愿如何。除了商會首領和阿沙萊維亞夫的化身，任何人不得進入。”方知又調整了一下姿勢，手指交叉，手肘撐在桌上。

“我不是在決定商會的錢該用在哪里。我是在決定我自己的錢該用在哪里。而且我這么做是出于善意，完全自愿。這可不是有人拿走各郡辛苦賺來的錢然后浪費掉。我甚至明確說了是在接下來的五年，而且也沒告訴你們我打算怎么處理寶庫中的其他財物。”

眾人看著這位年輕的繼承人在座位上稍微往后縮了縮，面露尷尬。

方知嘆了口氣，放松了姿勢：“我兩個多月前剛滿 18歲。是不是因為我年紀小，你就覺得我該聽你的？”

“不……不是這樣的。”阿利尚圖搖著頭說道。

“如果是這樣，那請記住一件事，你在這里不是以阿利尚圖潛在伯爵的身份來推行自己的計劃的。”方知加重“潛在”這個詞的語氣時，他們都注意到他微微一顫。方知繼續說道，“你在這里是為了代表現任伯爵和阿利尚圖家族的意圖，做出能使整個郡受益、提升郡的整體實力和地位的決策。而不是來玩過伯爵癮的。”

然后他靠回椅背，得意地笑了笑，聳了聳肩：“當然，我還沒得到皇帝授予的榮譽伯爵之位，所以我也沒資格說這話。”

方知這么說的時候，眾人都仔細地看著他，大概是在琢磨他這話的意思。

埃維森哈特伯爵揮了揮手引起大家的注意，指了指他們面前的表格。

“我們先別為難這孩子了，回到正事上來。你到底打算讓我們用這筆錢做什么？肯定不是白給的吧。”他好奇地看著他問道。

方知點點頭，示意他們打開表格：“我希望在實施商會重組計劃時，能得到你們的全力支持和配合。這包括讓我接觸你們的員工或業務，并如實向我匯報計劃實施過程中的問題或進展。”

他們開始翻閱表格，他則讓他們安靜閱讀。當他們都放下表格時，大多數人都陷入了沉思。

拉維穆克斯伯爵用專注的目光看著他，臉上依然掛著那不變的笑容。

埃維森哈特伯爵沒有移開視線，仍看著手中的文件開口說道：

“對商會結構進行全面改革，確保商會內的職位與貴族身份脫鉤，這樣一來，人們就能純粹憑借貢獻、資質和功績來晉升職業。你要知道，這可是在剝奪維系我們貴族在商會中團結的一切啊。”

方知閉上眼睛，重新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表格：“我需要限制裙帶關系。腐敗是常有的事，在合適的人手中甚至可以成為一種工具。但我不能任由因高階貴族與低階貴族、貴族與平民之間天生的身份限制而導致的對人才的肆意壓制繼續下去。你們覺得平民在帝國中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權力，對吧？”

埃維森哈特伯爵嗤笑一聲，拉維穆克斯伯爵輕笑起來，沙瓦雷伯爵則搖了搖頭。他得意地笑了笑。

“帝國和塔本身基于實力的體系阻止他們靠自己崛起，即便他們有所成就，也會被這些主要勢力建立的等級制度同化。他們永遠無法克服起始屬性和資源方面的天然劣勢，從而超越任何一個主要貴族家族。所以，這不是你們所擔心的問題，對吧？”

埃維森哈特伯爵搖了搖頭，指了指文件。“當然不是。不，我擔心的是你這個重組計劃會破壞商會內部的凝聚力和忠誠度，引發沖突。我很清楚它有很多優點，但風險太大了。”

“這不是為了在商會貴族之間引發沖突。”方知向前傾身，依次凝視著這四個人，“這是為了保護他們免受沖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