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嚴肅說道:“要是他演技精湛……那他很可能會把發生的一切都抖出來,這樣拉維穆克斯就會知道我的意圖,但說到底,等我和四位伯爵會面之后,我們私下再碰面,一切就會明朗。從大局來看,這點小波折無關緊要。”
文森特理解地點點頭,喝了口茶。
方知突然想到什么:“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件事,你聽說過瓦德爾家族嗎?”
文森特微微皺眉,手指輕敲著沙發扶手,陷入沉思:“這名字有點耳熟,但我記不起在哪兒聽過了,是商會的成員嗎?”
方知點點頭,重新在沙發上坐直:“不久前我在邊境地區,碰巧遇到兩位年輕的貴族表親,他們說自己姓瓦德爾,一個是法師,另一個是管理者,還佩戴著阿利尚圖商會的徽章。”
文森特停頓了一下,然后點點頭:“當然,瓦德爾家族是一個來自大國的男爵家族,我記得他們擁有幾家煉金術商店,還負責他們子爵領內一座城市的部分運營……他們為什么會在邊境地區呢?”
“這正是我想弄清楚的。”方知回應道,“那個管理者說他在那兒度假,但顯然這不是真的。”
“商會的業務主要面向帝國和神秘領域,而這些地方大多是類人生物,如果一個管理者去了獸域的邊境地區,在那兒他的頭銜沒什么保護作用,那他要么是愚蠢,要么就是另有目的。”
文森特一邊思索一邊自言自語,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不過……”他繼續說道,臉上露出些許憂慮,“我聽到了一些關于藍郡狀況的有趣傳聞。”
“藍郡的狀況?”方知問道,身體前傾,專注地聽著:“他們不會是在變賣資產或者負債累累吧?”
“沒那么極端。”文森特反駁道,“作為繼承權利很弱的主脈成員,我對這些事了解得不是很及時,但我聽說他們正在經歷某種繼承紛爭。”
方知揚起眉毛,難以置信地靠回沙發:“繼承紛爭?但沒人知道這件事?”
文森特聳聳肩:“商會的規定是,各郡除了偶爾合作以及應對商會緊急事務外,不得相互干涉。我們首先是商人氏族,所以,只要一位伯爵有足夠的才能維持郡的運轉,我們就會認可。與帝國其他貴族相比,我們對血脈的忠誠度本來就不是特別高。”
方知點點頭,但仍想知道更多:“他們到底為什么會發生繼承紛爭呢?”
“我之前聽說阿利尚圖伯爵倒下了,但埃維森哈特那邊也沒聽到任何相關的好壞消息,或者就算他們知道,也沒告訴我。”文森特解釋道:“阿利尚圖嚴格遵循現任伯爵的后代為主脈的傳統,所以這一代伯爵的血脈中只有三位主要繼承人。最年幼的第三位繼承人,也就是他的女兒,對政治毫無興趣,所以郡里的勢力在支持長子和次子之間分裂,他們都是男性。”
“母親不同?”方知問道。
文森特點點頭。
方知輕輕哼了一聲:“如果各郡對阿利尚圖的內部狀況沒有太多公開信息,那我猜他們也分不清哪一方勢力更強。我想通過看哪位繼承人作為代表前來,我們就能知道了。我記得你說只有阿利尚圖伯爵不會親自來。
這意味著較弱的一方會在代表之外安排自己的人,以便觀察我們的互動,并私下和我交談。如果他們不這么做,那就意味著發生了別的事。”
方知目光望向遠方,陷入沉思,回顧著自己的會面計劃。
“如果他們母親不同,那么有可能是其他勢力試圖插手商會的政治。這可能會危及商會的中立地位,如果是這樣,我可能需要以保護中立為由,更直接地介入阿利尚圖的事務。”方知把目光轉回到桌子上,傾身拿起自己的杯子:“如果我處理得當,這可能會帶來巨大的利益。”
文森特懷疑:“聽起來相當不妙啊。”
方知只是咧嘴笑,沒有說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靠回沙發:“從我的角度看,你在這次會面中打算做的事,似乎不只是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計劃,我能不能等會面結束后,再答復你關于成為助手的請求呢?”
“你看著辦吧。”方知說著,朝他輕輕揮了揮手:“你能幫我調查一下瓦德爾家族所謂的‘度假’是怎么回事嗎?”
文森特點點頭:“不管怎樣我都打算這么做,這可能是揭開這個異常沉默的郡內部情況的一條線索,而且埃維森哈特知道這件事可能也會感興趣。”
他說著,瞥了方知一眼,看起來有些猶豫:“你介意我——”
“你要是告訴他們,我不介意。”方知直接說道,“但要是埃維森哈特那邊有其他發現,一定要告訴我。”
文森特點頭表示同意,然后抬起頭:“你有調查的起始人名嗎?”
方知輕敲著下巴思考。
“那個深藍色頭發的法師,我記得叫馬雷倫。”他閉上眼睛,更詳細地回憶著。“那個金發的管理者叫……嗯……埃弗拉特爾,就是這個名字。”
“我會把這些告訴我的祖父,不過,自從我們坐下用那個水壺起,我就一直想問個事。”文森特說著,看向他手中的杯子。
“你喝的是什么?在我看來顏色挺深的。”
方知眨了眨眼,然后微笑著傾斜杯子,讓他看看里面。
“嗯,我喜歡喝黑咖啡。”
對文森特來說不幸的是,他的回答實際上并沒有告訴他咖啡是什么。
七月底的某個時候。
在午后金色陽光的照耀下,一層冰冷的雪毯閃爍著微光,除了遠處幾棵樹的樹葉沙沙作響,整個世界一片寂靜。
地面靜止不動,若不是偶爾看到有奇怪的樹枝從白色雪面伸出,很少有人會知道就在不久前這里剛發生過一場雪崩。
不過有五個人除外。
嘎吱。
在某個特定區域,戳破這層冰雪毯子的不是樹枝,而是一只曬成褐色的手,接著露出一條長長的手臂、肩膀,然后是上半身,一個棕色頭發、綠色眼睛的男人從厚厚的積雪中掙扎著爬了出來,他的頭發梢還掛著冰晶。
他用力甩了甩頭,抖落冰晶,然后站起身,雙手叉腰,審視著四周。
“這可比我記得自己答應參與的事刺激多了。”加思·巴爾博薩宣布道,看著眼前由人造雪崩給永凍冰川居所的商隊帶來的一片狼藉。
接著他尖叫起來,一只冰冷蒼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他揮舞著手臂保持平衡,一個黑發女子一邊吐著冰碴,一邊拉著他的腿,想從雪堆里站起來。
拉雷娜·巴爾博薩抬頭看著他,一臉無奈。
“你要是有時間回味經歷,就有時間做點別的事,拉我一把。”
加思急忙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出來,她站起身,拍掉黑色皮褲上的冰碴。
“其他人都沒事吧?”
拉雷娜終于問道,微微皺眉,尋找著隊伍里其他人的蹤跡。
“應該沒事,那個技能一分鐘前才失效,那時我決定試著出來。我感覺到從這邊、這邊,還有那邊某個地方傳來三道魔力波動。”加思說著,用手大致指了指三個不同的方向:“希望我們走近點就能感覺到他們的魔力,他們都沒被推下懸崖。雪崩已經快結束了。”
拉雷娜點點頭,兩人開始尋找雪面稍有凹陷或似乎有動靜的地方,尋找其他人被埋在厚厚的冰層下的跡象。
加思一度看到一綹亂糟糟的深藍色頭發從雪中露出來,于是挖了一會兒,終于把狼狽不堪的馬雷倫拉了出來,馬雷倫一邊咳嗽一邊喘氣,試圖環顧四周,眼鏡都歪了。
最后,他扶正眼鏡,直起身子,看著加思。
“你用的技能很有趣。或者那是個法術?等等,沒有魔力圈。”他說著,搖搖頭,抖落一些雪。“所以,是技能。根據我的魔力感知,它的木系魔力占比相當高,而非土系魔力,在這個冰系和水系魔力占主導的地區,它卻能發揮得這么好,這很有意思。我猜連接機制讓它能借助其他……”
“等會兒再研究這個,兄弟。還有兩個人被埋著,其中一個是你表弟。”加思有點無奈地告訴他。
馬雷倫眨了眨眼睛,這才意識到周圍的情況,加思苦笑著搖搖頭。
突然,兩人都嚇了一跳,因為他們聽到右邊雪毯下傳來一陣模糊的聲音。
“打擾一下。”羅亞·溫特里奇優雅、文雅卻又透著寒意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她不太高興。
他們轉過身,看到地上有一小堆布滿裂縫的雪,正緩緩起伏,但沒有破裂。
加思和馬雷倫對視一眼,然后趕緊開始挖地。
費了點力氣后,他們向后仰,一個散發著火焰般光芒的石頭出現在眼前,連著一根灰黑色的法杖。
他們往洞里看去,只見羅亞站在地下一個深深的凹陷處,四周的雪融化后又凝結成類似玻璃的表面。
她用法杖指了指周圍的小洞穴。
“我試著用一個小火球融化我周圍的冰,本以為能用冰系魔法挖條通道。不幸的是,施法者的魔法印記還殘留在這人工雪崩中,我們被埋在下面,所以雪重新凍結后,我沒法移動任何雪,結果就被困在這兒了。我覺得用魔法出不去,需要你,加思,憑借戰士的體格,幫我出去。”她瞇起眼睛。“最好現在就幫我。趁我還沒發火。”看到兩人沒動,她又補充道。
兩個男人低頭看著她,然后又互相對視。
“你覺得這是精靈語里的‘哦,求你幫幫我吧,偉大又帥氣的勇士,我需要你超強壯的身體把我拉上去’的意思嗎?”加思問道。
馬雷倫皺著眉頭,撓了撓臉。“我覺得實際上是‘在我把你們倆燒成灰之前,把我從這冰坑里弄出去,你們這兩個討厭的蠢貨’。她那冷淡的語氣讓這話聽起來還順耳點。”
兩人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雪精靈長長地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怒視著他們倆。“在這變成你們的墳墓之前,把我從這冰坑弄出去。”
加思揚起眉毛看向馬雷倫,馬雷倫聳聳肩。“差不多這個意思。”
還沒等她更生氣,加思挪動身體,準備跳下去。“以我的屬性,幫她出去后我自己能跳出來。”
但馬雷倫伸出手攔住他。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然后,他閉上眼睛,伸出雙手。“威弗拉爾之息。”
他低聲念道,接著,細小的白色魔力流在他掌心上方出現,瞬間變得更粗。
魔力在他掌心上方隨意流動,直到發生變化,順著他的手指流入冰坑。
白色絲線很快變成更大的魔力流,從馬雷倫的掌心流入洞穴,在羅亞腳下匯聚,直到消失。
接著,她的披風飄動起來,她緩緩升到空中。當她到達洞口時,從無形的風之氣流上跳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
她轉向他們。
“謝謝。”她僵硬地說道,朝馬雷倫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然后,她沒跟加思說一句話,就轉身昂首闊步地朝拉雷娜走去,法杖上橙色的光芒閃爍著。
她沒有回頭。
加思一副受傷的表情,手放在胸口:“我怎么了?”
馬雷倫沒有說任何安慰或解釋的話,加思聳聳肩,開始朝他們最后一名隊員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需要魔力圈?”他好奇地看著馬雷倫問道。
馬雷倫搖搖頭:“這種等級的法術不需要。你把法師和巫師搞混了。由于我們魔力池中的符文模型,法師施展基礎元素操控法術不需要繪制魔力圈,不是說我們不能用,只是巫師因為他們的核心魔力圈,施展低階法術時才構建魔力圈。我們對魔力的控制更直接,盡管不如元素使和術士。”
兩人偷偷瞥了一眼羅亞,她正在和拉雷娜交談。
雪精靈看到他們在看,微微皺了皺眉,但示意他們過來,于是兩人改變方向走過去。
“你剛才說感覺到最后一道魔力波動在哪里?”她指著旁邊的雪地問道。
加思摸著下巴努力回憶。
“我想是在那棵樹附近。”他說著,指向一棵老松樹,在這場冰雪災難的沖擊下,它勉強還立在那兒。
羅亞點點頭,開始朝那邊走去,靴子每走一步都陷進雪里。
“這一區域的小冰精靈告訴我,它們能感覺到從那個方向傳來的熱氣,很可能我們最后一名隊員就在那兒。”
“你能不能別說得好像他死了似的?”加思抱怨道,在寒冷中搓著胳膊。
羅亞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拉雷娜在她開口前擠到前面。
她用靴子輕敲地面,尋找下面的空洞,當靴子稍微陷進去一點時,她彎下腰,把一只胳膊伸進雪里。
她向加思示意:“幫個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