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方知回來了,這次他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捧著一個實心黃銅鑄造的大罐子。
“我和微光探索的時候,”方知開口說道,“發現這兒廚房的一個櫥柜和創始人寶庫相連,這樣我們就能從那兒拿到一些魔法物品,我用我的勢力權限打開了那個櫥柜。”
他舉起罐子,讓他看得更清楚些,“我查看寶庫記錄的時候,發現一年前有人捐贈了一件特別的物品,你猜怎么著,前幾天我查看時,發現它就在廚房的藏品里。這個罐子能將魔力轉化成任何稀有等級及以下的液體或飲品,溫度也能隨意調節。”
方知走到闖入者身邊,看向文森特:“我本來打算先用它做別的事,但我想也能這么用。”
說著,他把罐子舉到這人頭頂上方,完全倒過來。
刺骨冰冷的水傾瀉而出,濺了闖入者一身,濕透了他的衣服,他驚醒過來,驚恐地倒吸一口氣。
他渾身顫抖,瞪大眼睛環顧四周。
“這……這是哪兒……”
“睡得好嗎?”方知愉快地問道。
這人抬頭看到房間里的另外兩人,方知雙手撐膝俯身看著他,文森特則一臉警惕地看著他,他頓時僵住了。
他慌亂地起身,背靠墻坐著,驚恐地在兩人之間來回張望。
“你……你們想從我這兒得到什么?呃……情報,我可以給你們情報!或者錢!”
文森特瞇起眼睛盯著闖入者,推了推眼鏡,這人臉色變得煞白。
方知翻了個白眼,挺直身子,一手叉腰看著他。
“如果這就是拉維穆克斯家族雇來執行任務的人的水準,我擔心他們撐不了多久了。”方知嘲諷地冷笑道。
文森特意識到他在做什么,故作“思考”狀,摸著下巴說道:“我覺得他就是個棄子。如果計劃出了岔子,他們肯定打算拋棄他,這樣就能裝作不知情,他不會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能告訴我們。”
他用一種冷漠、專業的口吻說道。
“真的嗎?”方知若有所思,瞇起眼睛,對著這人笑得更燦爛了,“我們該除掉他嗎?”
文森特點點頭:“如果他沒什么可貢獻的,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貢獻?!我能做貢獻!我能派上用場!”這人顫抖著哀求道。
文森特也瞇起眼睛看著他:“不,我覺得……”
“等等。”方知說著,舉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闖入者,然后燦爛地笑了,握拳重重地砸在另一只張開的手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方知蹲下身子,和這個穿著深色斗篷的人平視,手托著下巴思考著:“你聽到我提到和代表們私下會面的計劃了,對吧?”
這人差點搖頭,但看到方知眼中的神情,他明白那樣做是個錯誤,于是流著淚點了點頭,結結巴巴的說:“就……就……那個說要把他們打發走的部分?”
方知又沖他燦爛地笑了笑,直起身,雙手背在身后,在房間里踱步:“如果我那么做,我在勢力內保持政治中立的意圖就會暴露,但也有可能冒犯到代表們,這可能會給我帶來一些麻煩,所以如果你好好配合……”
他扭頭瞇起眼睛看著這人,“我就能在他們反應過激之前緩和一下敵意。”
闖入者拼命點頭表示同意,急于討好這兩個掌控他眼前命運的人。
方知又開心地笑了,繼續在房間里踱步。
文森特看著他,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當方知挑眉示意他解釋時,他微微搖了搖頭,于是方知也輕輕聳了聳肩,走回闖入者面前。
方知單膝跪地,俯身靠近闖入者,露出邪惡的笑容。
“如果一個幸運地在恰當時候被我抓住的闖入者,昂首挺胸地回到他們家族,把被抓住之前發生的一切都透露出去,那就行了。這甚至對這個闖入者也有好處!”方知張開雙臂,對著這個困惑的人咧嘴笑道,“他們不再是一個任務失敗的下屬,而是作為一個成功潛入首領房間并發現秘密計劃的人回去。他們凱旋而歸,未來充滿潛力!”
他等著,只見這人眼中漸漸露出領悟的神色,恐懼帶來的顫抖也慢慢停止。
方知又湊近了些,讓他只能看著自己的臉,用一根長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只要你好好表現,地位提升是肯定的。”
這人看起來還是有點猶豫。
于是方知站起身,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夸張地聳了聳肩:“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發現他們派人來監視我,我想利用好我現有的優勢,讓他們摸不清我的能力。我這邊不會泄露我們的小協議。”
方知向后退了一步,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你還在等什么?你知道,這種機會一生只有一次。”
仿佛被閃電擊中一般,這人先是一僵,然后迅速站了起來。
他匆忙向兩人各鞠了一躬,然后施展了某種技能,身影漸漸消失,存在感也隨之不見。
方知瞇起眼睛,通過靈覺感知著他的靈魂遠離,然后目光移到他剛才所在的地面,面無表情地凝視著。
文森特見他一動不動,皺起眉頭,走到他身邊:“方先生?”
方知還是沒動,他便向前探身,看著他略顯冰冷的表情,在方知面前揮了揮手,不再用敬稱:“方知!”
“嗯?”方知回過神,轉頭看向文森特,臉上又露出無憂無慮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他咧嘴大笑,舉起旁邊的罐子給他看,奇怪的狀態已然消失不見:“好了,既然事情解決了,你想喝點茶嗎?”
文森特不禁被他滿不在乎的反應驚得愣了一下,但他嘆了口氣,現在也習慣了,疲憊地點了點頭。
他回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方知回到廚房拿了兩個杯子,愉快地吹著口哨回來,手里拿著一個茶杯和一個馬克杯,放在咖啡桌上。
方知給文森特的茶杯里倒了些熱氣騰騰的茶,給自己的馬克杯里倒了一種深色液體。
然后他拿起杯子,再次坐在沙發上,交叉著雙腿。兩人安靜地享受了一會兒,文森特先開口了。
“他現在就可能把一切都透露給拉維穆克斯家族,那你對他的計劃就泡湯了。”
方知閉上眼睛,喝了一大口他的飲品:“我為什么要對他這樣的人有什么計劃呢?”
文森特從飲品上抬起頭,銀色的眉毛挑起:“你剛才不是讓他把你和代表們打交道的計劃透露給拉維穆克斯家族嗎?”
方知睜開眼睛看了文森特一會兒,然后側身橫躺在沙發上,把腳翹起來。
他把馬克杯放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雙手放在腦后。
“嚴格來說,這都是那個闖入者自己的主意。我什么都沒告訴他。”
文森特把茶杯放在桌上,雙臂交叉,看著他,像是在考慮要不要上鉤。
最后,他只是搖了搖頭,沒再理會。
“好吧,如果你無所不知,能知道這座城里有個傳奇職業者,知道我有沒有向我祖父匯報,還能發現房間里藏著個闖入者,那你肯定也足夠聰明,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看來他還是沒能忍住。
方知斜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哼了一聲,調整姿勢,更好地面對著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和他之間沒有協議,我也沒有實施任何計劃,而且我當然沒有建議一個臭名昭著的拉維穆克斯家族的刺客,不要告訴他們的老大,有人在0級就能看穿他們家族獨特的隱身技能。”
這話讓文森特眨了眨眼,過了一會兒才“啊”了一聲,點了點頭,又拿起了他的茶。
“對。什么都沒發生,這完全是假設,和真實事件毫無關系,但如果不知怎么地,你操縱了一個闖入者,讓他透露你與伯爵代表打交道的立場,還讓他假裝任務按計劃進行,和我們沒有任何接觸,你的意圖會是什么呢?”
方知對他的措辭笑了笑,回答道:“我的意圖是在不引發闖入者家族和我之間沖突的情況下,處理這個闖入者,同時確保這個闖入者有動機不讓這件事泄露出去。”
文森特邊喝茶邊挑眉:“你難道不能放了這個闖入者,然后親自告訴他們家族這件事,這樣拉維……我是說,這個假設中的闖入者家族就欠你人情了,不就能達到目的了嗎?”
“那樣會把事情弄復雜。”方知說,“一個家族不會在乎像這個‘假設’中的闖入者這樣的棄子的性命,所以讓他們欠我‘人情’,會給他們一個機會,派他們的人更接近我,試圖償還這份人情。然后就會有一系列麻煩的談判和事件,如果我以這份‘人情’為借口,哪怕只是接受這個家族稍微多一點的幫助,他們就會對我軟硬兼施,利用這種不平等的關系為自己謀取利益。”
方知看著對面的男人:“如果是我主動這么做,就會是這種情況。如果這個假設中的闖入者在我沒有干預的情況下,自愿回去透露一切,但對這個所謂的交易守口如瓶,以免自己顯得不可信,那么這個家族就會意識到他們這邊的這份‘人情’,并且會把這當作他們的一個弱點,因為他們覺得我不知道闖入者已經透露了一切。他們會擔心我在不合適的時候發現這份‘人情’,把他們逼入困境。”
“如果這個闖入者沒有透露這一切,”方知繼續說道,“但家族察覺到不對勁,對他施壓,最終導致他說出真相,他們會更傾向于相信闖入者最初的說法,因為我主動挑起這件事,意味著我愿意為了他們的善意而忽略他們的這個錯誤,而且會有一個默契,他們會泄露我的中立立場,以換取我忘記這件事。”
他向前探身,拿起罐子給自己又倒了些飲品:“如果他們沒發現闖入者的說法是假的,那他們會讓勢力失望,但情況的發展幾乎和他們后來發現闖入者說法錯誤時一樣,只是他們主動泄露我中立立場的可能性會小一些。最終,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假設中的闖入者只是一枚棋子,我未來的任何行動都取決于他背后的家族,所以這個闖入者從來都不是我計劃的關鍵部分。”
“假設的、完全虛構的計劃。”文森特補充道。
方知狡黠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假設的、完全虛構的計劃。”
文森特哼了一聲,向后靠了靠,手指輕輕敲著另一只胳膊:“但為什么要對拉維穆克斯家族示好呢?我不是以埃維森哈特家族成員的身份問這個問題,只是覺得你似乎特別關注這個伯爵領。”
方知點了點頭,躺著交叉起雙腿,無聊地上下踢著一只腳:“矛盾的是,為了維持我的中立立場,我幾乎需要比對其他家族更多地偏袒拉維穆克斯家族。”
“哦?”文森特好奇地回應道。
“拉維穆克斯家族的名聲一直不好。”方知開始說道,對面的男人點了點頭,“他們是帝國地下世界最大的勢力,經營著委員會所有的賭場、黑市、娛樂區和黑暗公會。如果這一切都是非法的,他們就不可能作為帝國的一個貴族家族存在,但事實上,在與四大伯爵領合作時,他們確實不太受歡迎,也不是首選。”
方知又喝了一口飲品,微笑著看著文森特:“我能理解他們為什么這么著急想知道我的計劃。年輕的貴族可能……很容易受影響,而且很少有主流的未來貴族能靈活地接受在自己的勢力中使用像拉維穆克斯這樣的家族,或者即便接受,也不會像使用那些更‘高尚’或‘值得贊揚’的方法那樣頻繁。”
轉而又冷笑道:“一個驕傲、年輕、天真的首領,要是決定為了委員會的繁榮鏟除這個‘黑暗、邪惡、奸詐’的拉維穆克斯家族,對勢力和拉維穆克斯家族來說,都將是一場可以預見的可怕災難。我這樣處理意味著我承認拉維穆克斯家族是一種必要的邪惡,并且我愿意把他們和其他伯爵領平等對待。這也向他們表明,我不是一個容易被操縱的人。”
文森特對此表示認同地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解釋很滿意,不過他又喝了一口茶,還是挑了挑眉:“但如果他們沒發現闖入者的說法是假的,那他們就不會領會到你的意思。”
方知嗤笑一聲,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你也看到那個闖入者的性格了。就他那膽子,要么就是個犧牲品,要么就是個好演員。如果是前者,你覺得他在家族施壓下能守住這個秘密嗎?”
文森特雙臂交叉,思考了一會兒,不得不點頭表示同意。
方知繼續說道:“如果他是個好演員……那他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