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了嗎?”
方知問道。
塞德里克臉上逐漸加深的怒容告訴方知,巴不得她趕緊走。
但方知裝作沒看見,燦爛地笑著:“我是說,誰不想再有機會見見奧雷利安委員會的新頭目呢?”
她這反問讓塞德里克原本懷疑的表情瞬間變成了厭惡,但他疲憊地搖了搖頭,伸手捋了捋油膩的頭發,完全沒在意手上的黑油污抹到了臉上。
塞德里克陰沉著臉看著她。
“你到底來干什么?”
他加重語氣問道,兩只戴著皮手套的手撐在柜臺上。
方知咧嘴一笑,朝他擺了擺手:“我來看看你決定好接受那份契約了沒。”
塞德里克靠在長椅上,沉默地盯著她,滿臉怒色。
看到他的反應,方知笑了笑,擺了擺手:“開玩笑的,我來是給你這個。”
說著,她掏出一張黑色卡片,卡片上有金色裝飾,正中央還有一顆小小的紫色寶石,“給你。這張卡能讓你進入總部我專屬的樓層,雖說叫‘專屬樓層’,但那地方很大,別以為我會讓你進我的私人住處之類的地方。”
這個棕色頭發的男人一臉困惑,接過被懟到眼前的閃亮黑卡,在卡片和她之間來回打量。
“我不是還有一個月時間考慮嗎?你為什么給我這個?”塞德里克問道,這輩子都沒這么困惑過。
方知雙肘撐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夸張地左右張望,像是在看有沒有人偷聽。
她用手捂住嘴,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別告訴別人,這周會有四個伯爵領的代表過來,要和我進行幾次討論,并且會停留一段時間。很有可能來的就是伯爵本人。”
塞德里克臉上寫滿了“為什么要告訴我這個”,于是方知聳聳肩,從柜臺上抬起雙臂。
“出于安全和隱私考慮,進入總部會是個問題。畢竟,委員會之外沒多少人知道有新頭目。他們希望在討論結束前一直保密。所以,這個,”方知指著那張黑金卡片,“能讓你繞過這些麻煩。我不確定代表們會待多久,所以有可能在他們回伯爵領之前,我都離不開總部,這可能會拖到月底。”
她看到他把卡片在手里翻來覆去,好奇地端詳著:“但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不危險嗎?”
方知咧嘴一笑,掏出懷表,用鏈子甩著它轉了起來:“只要按一下按鈕就能遠程禁用任何通行卡,就沒什么危險,要是有人想阻攔你,按下卡片正面的寶石就能給我發消息,消息會顯示在我的勢力權限里。”
她停下甩動懷表的動作,按下表扣打開表蓋。她看著表面上的時間,輕輕哼了一聲:“我得走了。因為我說只是出門一小會兒,所以沒帶護衛就來了,但現在事情結束了,我在總部還有很多事要安排,就不多留了。回頭見。”
方知向他揮揮手道別,然后轉身朝門口走去。
在她身后,塞德里克低頭看著手中的卡片,又看向正開門的女孩的背影。
接著,他猛地反應過來。
“等等!要是我不……”
砰!
“想接受契約,怎么把這卡還給你?”塞德里克的話在門關上時才說完,天花板上的灰塵被震落。
房間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只有木板在風中的嘎吱聲陪著他。
他皺著眉頭,低頭看著手中的卡片,慢慢轉動著它。
然后,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奧雷利安委員會的名片居然用醚晶紫水晶做?!”
......
回到奧雷利安委員會總部,方知雙手插兜,一邊哼著歡快的小曲,一邊穿過大樓奢華的入口。
通常,主接待大廳每小時都有數百人進進出出,但今天,大廳格外安靜,只有幾個慌張匆忙的辦事員在電梯間和目的地之間來回奔走的聲音。
方知環顧四周,比這周早些時候更仔細地打量起這個巨大的房間。
正如“奧雷利安”委員會這個名字所示,金色是這里的主色調。
從散發著暖黃色魔法光的壁燈固定裝置,到她頭頂奢華的吊燈,甚至到高大窗簾的刺繡,目光所及之處,金色無處不在。
就連地面都鋪著一層薄薄的金屬,打磨得極為光亮,能映出人的倒影,讓這個本就很大的房間看起來更大、更令人印象深刻。
接待大廳的設計讓她想起過去在地球上去過的一些非常昂貴的老酒店。
她覺得這里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充當著勢力成員的酒店。
方知頭頂的屋頂呈教堂天花板那樣的拱形,但顏色是淺米色,給整個地方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氛圍。
墻紙是乳白色的,上面印著稍深一些的米色花卉圖案。
大廳里有很多桌子供人們與辦事員交談,不過由于正在為四位伯爵或他們的代表的到來做準備,這對勢力的貴族們來說是件大事,所以大多數桌子都空著。
“我猜這對這些長期在總部工作的員工來說,就像首席執行官突然來訪一樣。”
方知走著,厚重靴子的腳步聲在大廳里回蕩。
在前臺旁邊的一排魔法電梯附近,她看到兩個男人在交談,其中一個她認出是穿著白色西裝的文森特,另一個是個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一周前她成為頭目時見過他一次。
記憶中浮現出這個男人的名字叫戈登·默斯特。
方知的腳步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文森特向她點頭示意,而默斯特則匆忙向她深深鞠躬。
她向這個男人點了點頭,朝文森特走去,默斯特直起身,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我不在的時候,有什么重要的事發生嗎?”
文森特點了點頭,而另一個男人又深深鞠了一躬,緊張地搓著雙手:“哦,沒有,絕對沒有,大人!呃,我是說,埃維森哈特先生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您不用擔心!事實上,您何不上樓去休息,把一切都交給我們能干的人,讓我們來……處……理……一……切……”
他的語速越來越慢,在文森特憤怒的瞪視下,聲音漸漸沒了底氣。
文森特生氣地指著一扇門,示意他離開,他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匆匆朝最近的出口跑去,兩雙眼睛看著他離開,一雙帶著些許笑意,另一雙則滿是無奈。
方知轉頭看向旁邊的銀發男人,挑了挑眉:“還記得昨天我說貴族們總是急于討好別人嗎?”
文森特不屑于回應,只是長嘆一聲,捏了捏鼻梁。他們開始朝電梯走去。
方知問道:“所以,他是想對我隱瞞什么,還是只是誤解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覺得是后者。”文森特嘟囔著,掏出一塊手帕擦眼鏡,“這家伙變臉比眨眼還快,一會兒卑躬屈膝,一會兒又趾高氣昂。一旦他覺得自己的地位穩固了,就會推行自己的計劃,而一旦感到焦慮,就會討好每一個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這肯定是他這輩子最害怕的時候了。”
他說完,方知覺得他說到最后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文森特重新戴上眼鏡:“但說真的,有件事我想和你討論一下,具體來說,就是你打算如何與伯爵們打交道。”
方知應了一聲,同時把自己的黑卡插入電梯的卡槽。
神秘領域有些東西的技術含量高得離譜,比如這通行卡,而有些則非常落后。
電梯隨著魔力回路的嗡嗡聲開始上升。
方知把注意力轉回到文森特身上:“你是說在會議開始前就會出現的各種政治陰謀。”
“沒錯。”
他們走出電梯,來到四十樓一條空蕩蕩的走廊,文森特回答道。
他們朝方知的客廳走去,她把黑色外套扔到靛藍色沙發的一邊,文森特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方知坐在柔軟的靠墊上,交叉著雙腿。
文森特環顧四周:“我最近都沒看到你的蛇朋友,他沒事吧?”
方知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他最近發現阿沙勒維亞夫有幾個花園生態區想瞞著他,所以決定把找到那些地方當作自己的新愛好。我們的契約至少是進階等級,所以我知道他在哪兒,在干什么。”
文森特似乎對方知18歲就和微光達成進階等級的契約(通常這需要20年才能達成)這件事并不想發表什么看法,只是點了點頭。
他向后靠了靠。
“那么,你打算從什么方向與伯爵領周旋呢?你似乎很懂政治,應該明白需要有恰當的方法。”
方知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緩緩汲取房間里的魔力,在戴著手套的掌心凝聚出一個小小的、旋轉著的透明魔力球。
魔力球開始散發出一層白色的朦朧光芒。
“會議前會有幾個信使先來找我私下談話,可能每個伯爵領來一個,所以,我不會和任何一個單獨談,也不會按任何順序接受私下會面,我會把他們都拒之門外。”
文森特摩挲著下巴,微微皺眉,沒理會方知這個奇怪的新舉動:“你是打算表現出對政治和伯爵領漠不關心嗎?”
方知搖了搖頭,隨著魔力球在掌心以更快的速度旋轉,表面開始出現白色的螺旋紋路:“那會是一場災難,我不能以這種方式冒犯伯爵領,不,我想盡可能保持中立的形象。”
文森特從桌子上抬起頭:“但你已經和我建立了聯系。”
方知環顧著房間,專注地皺著眉頭:“顯然我已經稍微打破了平衡,但我不會再對某個特定家族表現出更多偏愛。在會議之前,我不會接受任何私下會面或禮物,一概拒絕。我要確保每個家族獲得的利益均等,這樣他們的勢力才能均衡增長。如果某個家族勢力增長過快,會擾亂我們的供應鏈和運作。”
她繼續環顧房間,盯著屋頂。
然后,當方知看到自己在找的東西時,眼睛瞇了起來。
文森特說道:“那么,如果我接受你讓我成為……的提議,我想短期內我的家族不會參與任何計劃。”
“等一下。”方知突然打斷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停下。
看到她突然靜止不動,他也停了下來,試圖看看她在看什么。
接著,方知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在沙發上轉過身,用拿著魔力球的手像拿槍一樣指著她身后的角落。
砰!
她食指尖的白色魔力球飛射進房間角落,伴隨著一陣碰撞聲,有什么東西掉到了地上。
這聲響驚得文森特猛地一顫,他跳了起來。
“到底怎么回事?!”文森特驚恐地大喊。
方知眨了眨眼,指著沙發后面的地面:“有只蒼蠅。”
她一臉無辜地告訴文森特。
文森特當然知道掉在地上的絕不是蒼蠅,于是小心翼翼地側身去看地上是什么。
在方知沙發后面淺棕色的地毯上,躺著一個人形身影,從頭到腳都穿著黑色衣服,嘴里吐著白沫,眼睛翻到了腦后,已經昏迷過去。
文森特盯著方知:“這是蒼蠅?”
方知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文森特差點忍不住要發怒。
他慢慢走近,單膝跪地,想更清楚地看看這個偷聽者,還掀起這人衣服的領口查看有沒有身份標識。
方知歪著頭,把下巴擱在手臂上,從沙發靠背上方探出頭來,好奇的問道:“是黑色家族的人?”
文森特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沒被她的態度騙到:“來自拉維穆克斯家族?毫無疑問。”
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后雙臂交叉:“真驚訝你居然能發現他。”
方知轉過身,一屁股坐回沙發上,抬頭看著屋頂:“我想你要是在我身邊待久了,會發現我能做的事可多了。”
文森特沒有回應,只是表情復雜地看著這個刺客:“他傷得重嗎?”
方知搖了搖頭:“不,只是輕微腦震蕩。我發出的奧術球沒有足夠的力量打破什么東西,我確保它在接觸目標時就消散了。就打在這兒。”
她邊說邊比劃著一個球擊中她后頸的動作,“大多數類人生物在這個部位受到外力撞擊都會昏迷。我那個魔力球的旋轉讓它繞過障礙物擊中了他。”
文森特懷疑地看著她:“對于一個18歲的人施展的低階法術來說,這精度異常地高。”
“他又不是個移動靶。”方知挖苦地回應道。
文森特對她這種敷衍的回答翻了個白眼,又看向這個闖入者:“你打算怎么處置他?”
方知輕敲著下巴,思索著。然后從沙發上站起來,朝文森特豎起一根手指:“等一下。”
文森特挑了挑眉,但還是照她說的做了。
方知走到客廳對面的角落,打開并排的兩扇門,回頭看著他說:“這兒后面有個廚房。”
算是解釋,但實際上什么也沒解釋清楚。
文森特抱著雙臂等著,聽到櫥柜門開開關關的聲音,還有各種不知名物件被推到一邊發出的金屬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