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盞:肉鲊、蒜泥黃瓜——”
斟酒罷,李二郎奉上第一盞下酒,仍遵照掌柜的囑咐,為二蘇各呈上一碟特制小菜。
但見青瓷碟里,根根菜莖瑩白如玉,明黃的蒜末與鮮綠的蔥花點綴其間,醋的醇、姜蒜的辛和川椒油的麻先聲奪人,酸香中裹挾一縷獨特的草木清氣,勾得人喉頭生津。
王汾有些納悶:“此為何物,何以獨奉二蘇,我等卻沒有?”
胡宗愈輕輕搖頭:“吳掌柜未免厚此薄彼啊。”
二蘇一眼便認(rèn)出碟中菜肴,不禁相顧莞爾:“此物乃蜀中特產(chǎn),喚作魚腥草,蜀人嗜其異香,外人多難消受。吳掌柜知我二人懷念家鄉(xiāng)風(fēng)味,又恐諸君不喜此物,是以如此上菜,委實有心了。”
“二位蘇相公所言極是!”李二郎另呈一盤涼拌折耳根,置于桌案中央,“掌柜的囑咐,將這一份奉與諸位品嘗,若能受此味,自當(dāng)續(xù)奉。”
林希四人紛紛舉箸嘗試,霎時間,表情與五官齊飛,面龐共魚腥草一色,煞白煞白的,幾欲作嘔。
反觀二蘇,卻見兄弟倆頻頻舉箸,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四人默然擱箸,皆默契避食,只將目光放在面前的兩碟下酒菜上。
肉鲊乃尋常菜式,黃瓜亦是尋常菜蔬,無甚稀奇。
林希四人前日嘗過狀元樓的肉鲊,免不了要進(jìn)行比較。
細(xì)嚼之后,王汾笑問:“子中兄以為如何?”
林希微微頷首:“僅此一味,堪與狀元樓相比。”
蘇軾奇道:“狀元樓是何去處?聽子中兄言下之意,竟似更勝此間?”
蘇轍同樣驚詫,吳掌柜的手藝已是他生平僅見,莫非東京更有勝者?
林希不禁莞爾:“二位初至京城,不諳其中門道,這七十二正店乃京師食林執(zhí)牛耳者,狀元樓便是其中之一,離這兒倒也不遠(yuǎn),其鎮(zhèn)店之肴荔枝腰子獨步東京……”
廚房里,師徒倆繼續(xù)備料,至于第二盞下酒,倒不急著烹炒。
宋時宴飲耗時漫長,別看只行八盞酒,沒有個把時辰吃不完。
店堂里有二郎照看,在客人換盞之前,他會預(yù)先知會的,現(xiàn)炒完全來得及。
臨近十二點,眼下須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川味飯館上。
……
“你們確定要去?走過去得十來分鐘,而且那家店沒有空調(diào)。”
陳桂彥看著躍躍欲試的小趙和小林,再三強調(diào)。
昨天中午吃完飯,小孫一回銀行便大肆宣揚,還真讓他說動兩個。
小趙當(dāng)即表示:“沒空調(diào)就對了,環(huán)境越差,味道越正!”
小林當(dāng)先邁步:“陳哥,走起!”
十分鐘后。
陳桂彥領(lǐng)著二人抵達(dá)川味飯館,今天卻是掛了門簾,他沒有多想,徑直伸手掀起,一股涼風(fēng)霎時撲面!
“這不是有空調(diào)么?”
趙、林二人大喜過望。
陳桂彥一臉懵逼:“昨天中午明明沒有……”
一夜之間竟然升級了!
不過比起這個,他更關(guān)心另一件事:“叔,今天有新菜嗎?”
“哪能天天出新菜?”吳建軍笑呵呵遞上菜單,“今天還是蓋飯?”
小趙搶先說:“咱點幾個菜吧。”
小林無條件同意,小孫昨天來就吃的蓋飯,回去后可是強烈推薦單點,必須聽勸。
陳桂彥拍板道:“一人點一個,我要個火爆腰花。”
“火爆腰花、魚香茄子、熗蓮白各一份!”
吳建軍進(jìn)后廚報菜,將點菜單撕下來釘木板上。
與此同時,李二郎也推門而入:“掌柜的,客人要換盞了。”
吳銘頭也不回地吩咐:“腰花和茄子多備一份料。”
前者正好拿來炒荔枝腰子,魚香茄子連味型都不用改,直接一鍋燴了。
“第二盞:荔枝腰子、魚香茄子——”
話音未落,滿座皆驚。
“荔枝腰子?”
林希幾疑耳誤,他方才向二蘇薦罷狀元樓,怎的此間便把人家的招牌菜端上來了?
當(dāng)即追問:“可是狀元樓的做法?”
李二郎一邊斟酒呈菜一邊作答:“小店的荔枝腰子比之狀元樓的,有相似亦有不同,請諸位品評。”
原是仿制。
四人恍然。
理應(yīng)如此,狀元樓再是不濟,到底是七十二正店之一,正店名肴豈是尋常小店可比?
東京食肆素來效顰成風(fēng),凡正店推出新菜,必有無數(shù)小店爭相效仿;然形似易得,神韻難求,菜雖同名,滋味差別卻不可以道里計。
不過,出乎林希的意料,這道荔枝腰子的賣相著實不壞,不僅腰子所呈現(xiàn)的荔枝形和狀元樓的一般無二,醬色之稠、香氣之濃甚至猶有過之。
可盤中獨缺芫荽,終非本味。
六人執(zhí)筷品嘗,細(xì)嚼慢咽間,但覺酸、甜、咸、鮮諸味在唇齒間絲絲交織,竟融為某種既熟悉又珍貴的滋味……
林希和林旦在福清老家時常啖荔枝,對這滋味自不陌生;王汾和胡宗愈雖只嘗過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亦對此印刻深刻。
來自荔枝產(chǎn)地的二蘇更不必說,蘇軾立時拍案叫絕:“好一道荔枝腰子!形神俱肖,竟得真味矣!”
腰子就得趁熱吃,蘇轍悶頭吃菜,可一碟的量委實太少,轉(zhuǎn)眼便吃干抹凈,頓覺意猶未盡,恨不得再來一碟,到底是忍住了。
鮮果倒是無妨,熱菜卻不便再續(xù)。
端起涼茶冰一口,忍不住問:“莫非狀元樓的荔枝腰子更勝此一籌?”
四人面面相覷,有片刻的沉默。
終是林希停箸沉吟:“子由今后若是想吃荔枝腰子,但來此間足矣。至于狀元樓,除卻荔枝腰子,尚有數(shù)道招牌菜值得一品……”
午間用餐高峰來臨,店外烈日高懸,川味飯館里同樣熱火朝天。
吳建軍不時進(jìn)廚房催菜:“六號桌的熗炒鳳尾——”
“在炒了!”
李二郎也連聲催促:“掌柜的,須上第四盞了!”
“走菜!沒叫你!爸,走菜!”
謝清歡將鹵好的鵪鶉撈出分裝。
宋朝的上流社會將鵪鶉視作大補食材,特別有助于房事,故而凡宴飲必食鵪鶉。當(dāng)今這位官家因為無后尤其信這個,一席酒宴上個七八道鵪鶉,亦不足為怪。
吳銘也入鄉(xiāng)隨俗,為六人準(zhǔn)備了一道香鹵鵪鶉。
謝清歡接著將熗炒鳳尾裝碟,喊道:“二郎,走菜!”
-----------------
ps:月初求月票!求追讀!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