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咸陽宮的燭火漸次熄滅。胡亥批閱完最后一卷奏章,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窗外,秋風掠過宮墻,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他起身走向龍榻,沉重的冕服壓在肩上,仿佛承載著整個帝國的重量。
“陛下,要傳太醫令來請平安脈嗎?”韓談輕聲問道。
胡亥搖頭:“不必,退下吧。”
待殿內只剩他一人,胡亥才卸下帝王的面具,露出疲憊之色。自重生以來,他幾乎沒有一夜安眠。沙丘之變、誅殺趙高、平定陳勝起義、鎮壓姚賈叛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躺下閉目,卻不敢深睡,生怕一覺醒來,又回到那個國破家亡的結局。
朦朧間,胡亥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他猛地睜眼,發現自己竟站在一片灰霧彌漫的荒原上。遠處,殘破的旌旗無聲飄動,腳下焦土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九鼎幽冥?”胡亥心頭一震。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改變了歷史,為何又回到了這里?
“胡亥公子,別來無恙啊。”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胡亥轉身,只見那位素袍老者正含笑而立,面容依舊模糊不清。
“幽冥司主!”胡亥下意識摸向腰間,卻發現自己未佩劍,“這是怎么回事?朕明明已經……”
老者輕笑,“不錯,你做得很好。秦朝的氣運已經扭轉,龍脈正在復蘇。”
胡亥皺眉:“那為何又將朕帶回此處?”
老者尚未回答,灰霧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越的鈴聲。一位身著華貴龍袍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來,他頭戴翼善冠,腰系玉帶,氣度非凡,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陰郁。
“這位是?”胡亥警惕地后退半步。
“大唐開元盛世之主,李隆基。”老者介紹道,“是這位大唐天子要面見你。”
李隆基打量著胡亥:“您就是那個成功扭轉秦朝命運的胡亥?比我想象中年輕得多。”
胡亥:“過譽了,朕死之時才堪堪二十四歲。重活這一世也才二十歲。不知大唐天子見我何事?”
李隆基苦笑:“安史之亂、朕的貴妃……”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轉而問道,“聽說你誅殺了趙高,還推行了新法?”
胡亥點頭,簡要敘述了自己的經歷。當聽到胡亥如何利用李斯變法、又如何平定民變時,李隆基眼中精光閃爍。
“妙哉!”李隆基撫掌贊嘆,“朕若有你這般魄力,早該鏟除楊國忠,何至于大唐頓衰。”他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卷圖紙,“此物贈你,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胡亥展開圖紙,竟是唐陌刀鍛造之法!圖上詳細標注了百煉鋼的疊打工藝、包鋼技法,甚至還有水淬火的關鍵溫度。
“這是?”
“大唐陌刀,可破重甲。”李隆基解釋道,“我觀秦軍仍多用青銅兵器,雖強弩天下無雙,但近戰終是短板。若以此法鍛造鋼刀,再配合你的弩陣,當可無敵于天下。”
胡亥仔細研讀圖紙,心跳加速。秦軍確實以弩箭見長,但一旦被敵軍近身,青銅劍往往難以劈開鐵甲。若真能造出這等神兵……
胡亥鄭重行禮,“不知朕有何可回報?”
李隆基:“可否將二世的新法借隆基一看?”
“這有何難?”胡亥從袖口拿出一份絹書,上面密密麻麻是他和李斯的批注。
灰霧突然翻涌,老者的身影開始模糊:“時辰已到。”
“等等!”胡亥急道,“朕還有諸多疑問!”
老者袖袍一揮:“去吧。記住,歷史雖有慣性,但人心可改天命。”
眼前景象驟然破碎,胡亥猛地從龍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中衣。窗外,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
“韓談!”胡亥厲聲喚道。
宦官慌忙入內:“陛下?”
“傳少府兼御史大夫章邯、將作大匠公輸越即刻覲見!還有,把驪山鐵官也召來!”
兩個時辰后,章邯與一眾工匠跪伏在章臺宮偏殿。胡亥將連夜繪制的唐刀圖紙鋪在案上,指尖輕點其中關鍵之處:“可能打造?”
公輸越仔細查看,眉頭漸漸舒展:“陛下,此刀形制與秦地迥異,但工藝確有可取之處。只是這百煉鋼……”
“驪山有鐵,蜀地、晉地有煤。”胡亥打斷他,“朕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三個月內,朕要見到第一批成品。”
章邯疑惑道:“陛下為何突然要改制兵器?可是東南有變?”
胡亥望向窗外。晨光中,咸陽城的輪廓漸漸清晰。他想起夢中李隆基的告誡,緩緩道:“大秦要長治久安,光靠變法還不夠。
秋去冬來,驪山腳下的工坊日夜爐火不熄。胡亥多次微服前往督造,甚至親自掄錘試煉。工匠們起初戰戰兢兢,后來見皇帝真肯吃苦,也漸漸放開手腳。
這日,胡亥正在試刀場觀看新打造的唐刀測試。只見一名力士揮刀劈向三層鐵甲,“鏘”的一聲脆響,甲胄應聲而裂,刀身卻完好無損。
“好刀!”章邯忍不住喝彩。
胡亥卻皺眉:“還不夠。朕要的是能連破十甲的利刃!”
公輸越跪地請罪:“陛下,非是臣等不用心,實在是……”
“缺什么?”
“缺人手,缺時間,最缺的是精通冶鐵的匠人。”
胡亥:“傳朕旨意:赦免所有因輕罪服刑的工匠,編入軍器監;再派使者前往蜀地,重金招募冶鐵師;另,將趙高舊府改為匠學,選聰慧少年百人,專攻鍛造之術。”
命令一出,朝野震動。以馮去疾為首的保守派大臣聯名上書,稱“工匠賤業,豈配入仕”。
胡亥當廷反駁:“若無工匠,爾等何以著錦衣、乘華車?大秦要強盛,農戰之外,百工皆不可廢!”
退朝后,扶蘇憂心忡忡地留下:“陛下,變法已觸怒不少老臣,如今又興匠作,恐……”
“兄長是怕他們造反?”胡亥其實也怕,“朕已命蒙毅秘密調查,這些反對最激烈的大臣,多半與六國余孽有染。”
扶蘇大驚:“可有證據?“
胡亥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章邯安插在楚地的細作傳回的消息。項梁正在聯絡各國舊貴族,而朝中有人為他們傳遞情報。”
竹簡上赫然列著幾個重臣的名字,其中甚至包括曾支持變法的馮去疾。
“這…”扶蘇雙手微顫,“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先按兵不動。”胡亥眼中寒光閃爍,“待鋼刀鑄成,再一網打盡。”
臘月時節,第一把合格的唐刀終于呈到胡亥面前。刀身修長,刃口泛著幽幽藍光,刀柄纏著防滑的藤皮。胡亥握刀一揮,案角應聲而落,斷面光滑如鏡。
“彩!”胡亥大喜,“即刻量產,優先裝備羽林衛!”
就在此時,陰嫚疾步闖入:“陛下,沛縣急報!”
竹簡上只有寥寥數字:「泗水亭長劉邦斬白蛇,聚眾數百,據芒碭山。」
胡亥瞳孔驟縮。前世那個最終攻入咸陽的沛縣亭長,終于還是走上了反秦之路。
“章邯。”
“臣在。”
“你親自率三千精銳,帶上之前的廢唐刀,去會會這個劉邦。”胡亥一字一頓,“記住,朕要活的。”雖然叫廢唐刀,但那也是跟胡亥手里這把相比,破個三四層甲胄還是不成問題的。
章邯領命而去。胡亥轉向陰嫚:“傳令各地,加強關卡盤查,凡形跡可疑者,一律扣留。”
陰嫚剛要離開,胡亥又叫住她:“等等,替朕擬書一封,問蒙恬將軍薊縣戰況如何?”
“諾。”
夜深人靜時,胡亥獨自站在咸陽宮最高的望樓上。寒風刺骨,他卻渾然不覺。東南方的夜空隱約泛著紅光,不知是烽火還是幻覺。
“陛下。”韓談捧著大氅走來,“天寒地凍,保重龍體啊。”
胡亥任由他披上大氅,突然問道:“韓談,你說朕變了嗎?”
韓談一怔:“陛下自登基以來,勤政愛民,與從前判若兩人。”
“是啊……”胡亥輕嘆,“朕明明已經知錯改正了,他們為何還要叛秦。”
他想起夢中李隆基憔悴的面容。那個開創開元盛世的明君,最終也因驕奢淫逸釀成大禍。權力如同毒藥,再清醒的人,飲得久了也會迷失本性。
“傳晚膳吧。”胡亥轉身下樓,“明日還要早朝。”
新春伊始。朝會上,胡亥頒布了更驚人的政令:廢除“挾書律”,允許民間私藏典籍;設立“招賢館”,凡有一技之長者,不論出身,皆可毛遂自薦。
詔令一出,六國遺老紛紛攜典籍出山。齊地大儒伏生甚至獻上《尚書》二十八篇,這可是秦始皇當年焚書時重點銷毀的經典。
朝會上,老臣們炸開了鍋。
“陛下!此乃亡國之舉啊!”王賁之子王離激動得須發皆顫,“當年先帝焚書坑儒,就是為了杜絕六國復辟思想!如今先皇駕崩才一年,陛下就將先皇的國策悉數廢除,實乃亡秦之舉!”
胡亥淡定反問:“那為何大秦還是烽煙四起?”
王離語塞。
胡亥環視群臣:“堵不如疏。諸子百家,各有長短。朕要的是海納百川的大秦,不是固步自封的孤家寡人!”
退朝后,胡亥召見伏生。年過七旬的老儒生顫巍巍行禮,卻被胡亥親手扶起。
“伏先生,朕欲復興百家,可否請您出任博士?”
伏生老淚縱橫:“陛下不嫌老朽迂腐?”
胡亥笑道:“先生當年冒死藏書,護的是大秦文脈。朕豈能以怨報德?”
這一幕被躲在屏風后的史官記錄下來。很快,皇帝禮賢下士的美名傳遍天下。
然而,暗處的敵人也在行動。
二日后深夜,章邯滿身是血闖入宮中:“陛下,芒碭山有詐!臣中了埋伏!”
原來劉邦早已與項梁暗中勾結。章邯率軍入山搜捕時,突然遭到楚軍精銳襲擊。若非新式唐刀鋒利,恐怕全軍覆沒。
“劉邦呢?”
“逃往彭城方向。”章邯慚愧低頭,“臣無能,望陛下降罪。”
胡亥卻出奇地平靜:“無妨,朕本就沒指望一次擒獲。”他又問,“陌刀呢?可有被叛軍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