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你有何膽,竟敢于圣尊之前,道如此狂悖之言?”
黃子澄直指李祺,怒發沖冠,須發亂擺,大喝道:“周王殘暴,圣上萬尊,你豈敢讓陛下與區區罪王致歉,失望天下人心,又構讒當朝重臣,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朝堂之上的一切都不出李祺所料。
他成功的激怒了建文帝和建文三傻!
齊泰心中亦是極怒,但三人中他是唯一稍微聰明的,歷史上倘若建文帝聽從他的話,朱棣可能已然死千萬次了。
此番他雖然不知道李祺為何要道出這等狂悖之言,卻意識到這是將李祺趕出朝堂的絕佳機會。
雖然李祺沒什么實權,可他就像是一面旗幟,留在朝堂上就足夠膈應人了。
是以待黃子澄言罷,齊泰便接聲喝道:“李祺,世道自有人心,周王殘暴豈是虛言?
陛下處置周王乃是大義滅親之舉,他被廢為庶人天下必然舉手稱快,反而是你在這殿上撓撓而言,有中傷圣尊之意,無君無父,豈有面容視天下盛情人望?
陛下,臣請您降旨,追究李祺罪過,他再立于廟堂之上,實在是有失于天下人心了。”
殿中群臣無論南北,皆是長嘆,周王被抓的確是大快人心,在先帝諸子中,這位周王也算得上比較擬人的一位,李祺此番為周王說話實在是不智,簡直是棄大勢人心于敵手。
一眾北人心中急切,陳英、解縉等人更是不解,不明白李祺怎么會牽扯進此事中。
可是,就連齊泰都能找到的弱點,權變屬性極高的李祺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綻罷了。
恐怕任誰都想不到湘王朱柏會剛烈到直接舉家自焚來反抗建文帝吧,和其余諸王不同,湘王朱柏名聲好、威望高,他被逼死徹底讓燕王朱棣沒了僥幸。
朱允炆啊,你現在以周王殘暴來廢掉他,等到湘王朱柏自焚的時候,我看你還能怎么狡辯,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聲望,不能怪姑父把你當精英怪刷了。
對黃子澄和齊泰的言論,李祺沒有再回應,這落在其余人眼中就是李祺已然詞窮了。
解縉眼見不妙,便想要出列為李祺抗辯,可李祺破綻太大,即便是他也說不出什么來。
朱允炆心中大快,一旦占據優勢,他那種偽善的面目就生了出來,他又想起先帝臨終時的囑咐,猶豫了一瞬后道:“李卿畢竟是臨安大長公主的駙馬,是朕的姑父,就此重罰他恐怕不能讓天下人心安,便禁足公主府半年,罰俸一年,以使天下臣民都知道,朕不是不能容至親之人,實在是周王不法,有失人望,朕為天下而廢其王位罷了。”
李祺聽著這番話心中只想笑,這和后來建文帝下的那條“勿使朕有殺叔之名”有什么區別,前邊臣子沖鋒陷陣,他在后面珍惜自己的羽毛。
一個皇帝連這么一點小鍋都不敢背,又有什么資格能夠扛得起整座天下?
對李祺而言,這場戲已經走到了最后一幕,該給它一個完美的收尾了。
李祺臉上顯出一絲頹唐之色,他嘴唇微微顫抖,眼眶瞬間紅了,帶著一絲悲切緩緩道:“陛下,臣難道不知周王不法,殘暴不堪嗎?
只是臣受先帝臨終所托,輔佐陛下,為陛下畫策。
是以臣明知周王之所為,還是不顧惜個人的些許名聲,而向陛下進言,只是為大明天下罷了。
沒想到最終卻……”
李祺再說不出話來。
“齊泰、黃子澄!”
李祺將視線落在二人身上,厲聲道:“豎子不足與謀!豎子!不足與謀!”
……
朝堂上不歡而散,李祺被禁足公主府半年,臨安公主滿是擔憂,欲言又止。
“娘子有什么想要問的便說吧,你我夫妻二人扶持二十余年,又有什么不能講的。”
“本想問夫君為何要在朝堂之上說那些放縱之言,卻又想到夫君有天縱之才,行事自有章法,沒什么可問的。”
公主又道:“只是可惜這般一來,穆兒的科舉之道,怕是要蹉跎一些年了。
本想讓他于天下之間一鳴驚人,如今看來,時勢不再他這里。”
作為一個母親,臨安公主最先想到的還是她最寵愛的兒子。
縱然李顯穆有才,可想要讓一個人落榜是非常簡單的,甚至用“年歲尚小,還需磨礪,以免生出驕縱之心”就可以打落一個人,得罪了皇帝和江南文人,未來已經可以看到了。
李祺自然知道此事,建文元年的應天府鄉試和建文二年的會試,李顯穆肯定是不能再參加了,但問題不大,推遲三年參加永樂年間的科舉更好。
想必朱棣很愿意在自己手下出現一位少年英才,以佐證新朝氣象。
十二歲的舉人、十三歲的進士,依舊是天之驕子,況且李氏家族還要傳承數百年,李顯穆也不好把記錄刷的太高,讓后輩子孫連超越的心氣都沒有。
萬一以后李氏出現更天才的后代呢?
“母親勿憂。”
李顯穆自屋外笑盈盈走進,他年歲尚小,卻已然明了世事,如同成人了。
“自古大丈夫哪有不經歷磨礪而能夠成就的,父親曾在家族跌落最谷底之時,尚且能夠逆勢而上,有如今名滿天下之盛,兒子最不缺的便是時間,縱然不能一鳴驚人,也定然叫天下知世間有我,父親有后!”
李顯穆此番話說的豪氣縱橫,這便是心中有底而萬邪不能侵入。
“娘子勿憂,為夫百般謀劃皆是為家族與穆兒。”
李祺讓李顯穆坐下,“我不會用穆兒的前途作為賭注,他一定會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踏著我的臂膀,直登青云。
我不曾見過的風景,穆兒會替我去見;我沒能做成的事,穆兒會替我去做。”
父母之愛子,則為計深遠。
但父母的期盼,有時候也是一種壓力。
但李顯穆乃是圣人的性格,是以,他只有無窮奮發向上的動力。
公主府的侍女上前布菜,三人誰也不曾再提起朝中之事,至于禁足、罰俸,不過了了而已。
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