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酒樓頂層的辦公室里，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煩躁。

陳黑子像只困獸似的在屋里轉圈，臉色比鍋底還黑。

“羅爺，這他娘的算什么事兒啊！”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桌子上的煙灰缸都跳了一下，“碼頭那邊的貸款，銀行卡著不放！說是手續不齊，可咱們材料交了兩回了，回回說少東西！運輸公司申請新的運營許可，也他媽的沒影兒！政府那幫孫子，不是說等等，就是讓補材料，補了又說不對！連他媽一個破餐飲執照更新，都給咱們弄了半個月！”

羅夏坐在椅子里，手里拿著一份文件，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這份文件是運輸公司申請許可被駁回的通知，理由含糊不清，全是些官面文章。

“他們沒說不批？”羅夏問，聲音平靜得讓陳黑子更窩火。

“沒明說！就是拖！耗！咱們這邊的項目都等著錢，等著許可開工呢！這么下去，別說賺錢了，光是前期投入和各種開銷，就得把咱們拖死！”陳黑子吼道。

阿細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補充：“羅爺，我請的那個律師團隊也說了，對方走的都是正規流程，表面上看，找不出任何違規的地方。他們就是把各種規定用到了極致，每一個環節都卡得死死的，讓你根本沒法往前走?！?

“對！就是這么個操蛋法！”陳黑子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抓起茶幾上的煙狠抽了一口，“以前打打殺殺，起碼知道對手在哪兒，刀子往哪兒捅?，F在這算什么？跟一堆紙頭文件較勁？跟那幫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滿嘴官話套話的孫子玩捉迷藏？”

羅夏把文件放到一邊，靠回椅背。他明白陳黑子的感受。這確實是一種全新的，也更讓人憋屈的戰斗方式。沒有硝煙，沒有拳腳，卻能像鈍刀子割肉一樣，一點點耗盡你的耐心和資源。

“他們這是在用規則來對付我們?！绷_夏說。

“規則？什么規則？他們的規則就是不讓咱們好過！”陳黑子氣哼哼地說。

“沒錯，就是他們的規則?！绷_夏的目光看向窗外，伯明翰的城市天際線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我們想轉型，想按他們的規矩來玩，結果發現，他們根本不歡迎我們加入游戲?；蛘哒f，他們想讓我們按照他們設定的，對他們有利的規則來玩。”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這是一份關于碼頭業務的商業合同草案。羅夏的金手指在接觸到這份文件時，傳來一陣微弱的刺痛感。他翻開合同，仔細閱讀其中的條款，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藏在附錄或補充協議里的細則。果然，在關于違約責任和不可抗力條款里，隱藏著一些一旦觸發就會帶來巨大麻煩的陷阱。這些條款寫得極其專業和隱晦，如果不是金手指的預警，加上阿細和律師團隊的仔細審查，很可能就這么簽下去了。

“這份合同，如果簽了，咱們碼頭業務的主動權就沒了?！绷_夏把合同遞給阿細，“尤其是這些地方，看看，一旦發生糾紛，仲裁地點、適用法律都對我們不利，而且違約金高得離譜，幾乎是量身定做，就等著我們跳進去?！?

阿細接過合同，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他開始意識到，羅夏說的“合法化”帝國，遠不是注冊幾個公司，請幾個專業人士那么簡單。這是一個全新的戰場，而他們這些習慣了地下世界生存法則的人，在這里顯得異常稚嫩。

“這些刁難和陷阱，不是巧合?！绷_夏斷定，“背后有人在推動?！?

就在這時，坎貝爾警長打來了電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聽上去有些疲憊和無奈。

“羅夏，聽著，我只能說這么多。”坎貝爾在電話里說，“你們最近遇到的這些麻煩……貸款、審批、各種調查……上面有話下來了。不是伯明翰本地的意思，是倫敦那邊。層級很高，我這邊也無能為力?！?

羅夏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他們不是想直接抓你們的把柄，也不是想跟你們在街上火并。”坎貝爾繼續說，“他們是想用另一種方式擠壓你們，讓你們的合法產業寸步難行，讓你們自己撐不下去。這是……一種‘規矩’里的戰爭。”

“倫敦……”羅夏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對。而且聽我的，別去硬碰硬，至少在明面上別跟那些政府部門、銀行的人起沖突。他們只是執行者，背后的人，不是你能輕易見到的。”坎貝爾警告道。

“我知道了，坎貝爾警長。謝謝你的消息?！绷_夏說。

掛斷電話，羅夏看向阿細和陳黑子。

“聽見了？”羅夏說，“不是伯明翰本地的那些小魚小蝦。是倫敦。而且層級很高?！?

陳黑子罵了一聲：“他娘的！這幫孫子躲在背后放冷箭！”

“他們不想讓我們把哈里森留下的東西徹底消化掉，尤其是碼頭和運輸這些戰略性的產業?！绷_夏說，“這背后，可能跟道爾頓上校，或者倫敦那些新冒頭的勢力有關。他們不想伯明翰姓羅，或者說，不想我們以這種方式姓羅。”

他轉向慳哥，慳哥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門口，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慳哥，你來得正好?！绷_夏說，“坎貝爾警長證實了，咱們遇到的這些麻煩，是倫敦那邊施壓的結果。而且層級不低?！?

慳哥點了點頭，仿佛這在他預料之中。他把手里的文件遞給羅夏：“這是哈里森那套加密賬本的初步解析結果。雖然還沒完全解開，但通過一些交叉比對和備注，我找到了一些線索。哈里森的資金流向里，確實有幾個賬戶和倫敦的幾家金融機構、甚至一些看起來跟軍方有隱約聯系的投資公司有往來。而且，這些機構的背景很復雜，有些甚至注冊在海外，層層嵌套?！?

“這些機構，跟咱們現在遇到的麻煩有關系嗎？”羅夏問。

“很可能?！睉a哥說，“其中一家投資公司，恰好是咱們貸款被卡的那個銀行的大股東之一。另一家基金，跟給我們營業執照找麻煩的政府部門，其主要負責人有密切的私人關系?！?

羅夏接過慳哥的文件，翻了幾頁。這些冰冷的數字和機構名稱背后，是一張巨大的利益網絡。

“看來，他們不是臨時起意。”羅夏說，“在哈里森倒臺之前，這張網就已經存在了。我們接手了哈里森的遺產，自然也就撞進了這張網里?！?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伯明翰的燈火已經亮了起來，但在這片燈火之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較量？

“既然他們喜歡玩規則的游戲，那我們就陪他們玩?！绷_夏說，“阿細，律師團隊和會計團隊那邊，讓他們把咱們所有的申請、合同、文件都再仔細審查一遍，找出對方卡咱們的每一個點，以及他們可能留下的破綻。我們要用魔法打敗魔法，用規則來反擊規則?！?

“明白，羅爺?！卑⒓氄J真地說。

“慳哥，你這邊，繼續深挖哈里森的賬本。不光要解開加密，還要順著那些線索，查清楚倫敦那些機構的底細，誰是幕后的人，誰是他們的代理人。”羅夏說，“知己知彼，才能找到他們的軟肋。”

“正在查?！睉a哥言簡意賅。

“黑子，”羅夏看向陳黑子，“碼頭和運輸那邊，先穩住。能用錢解決的，盡量用錢。解決不了的，也不要硬來。但是，給我看緊了，別讓人趁亂鉆空子。那些工會、行業協會的頭頭，給我盯死了，看他們平時都跟什么人來往。”

陳黑子點頭：“放心吧羅爺，別的我可能不在行，盯人我還是會的?！?

“轉型合法化，看來沒那么容易?！绷_夏自言自語道，“不過，這樣才有意思嘛。如果只是簡單的收爛攤子，那也太沒挑戰性了?！?

他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藏悹栒f，倫敦有人來了，層級很高。這個代理人，會是什么樣的人？

幾天后，一個慈善晚宴在伯明翰市中心的一家高級酒店舉行。這種場合，正是各路人馬打探消息、建立聯系的最佳場所。羅夏帶著慳哥和阿細出席。陳黑子沒來，他還在碼頭和運輸公司那邊忙得焦頭爛額。

晚宴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羅夏穿著一身定制的西裝，在人群中并不張揚，但自有股氣場。他跟幾個伯明翰本地的商人、政客簡單寒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

就在他端著酒杯，聽阿細介紹今晚出席的一些重要人物時，羅夏的金手指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不同尋常的波動。那種感覺，不像危機預警的刺痛，而更像是一種……某種熟悉的、但又隱藏得很深的氣息。

他不動聲色地循著感應的方向看去。在人群的另一邊，一個穿著深色西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的男人正和幾個當地的商界人士談笑風生。他看上去三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舉止優雅，面帶微笑，完全一副精英人士的做派。

羅夏從未見過這個人，但金手指的反應不會錯。這種波動……似乎在哪里感受過？不是哈里森那種暴戾和貪婪，也不是渡鴉那種陰冷和詭秘，而是一種更內斂、更……怎么說呢，更像是一種偽裝下的本質。

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羅夏的目光，禮貌性地沖這邊點了點頭，笑容恰到好處，沒有絲毫破綻。

羅夏也微微頷首回應。他沒有立即采取行動，只是將這個男人的樣子牢牢記在了心里。

“羅爺，那位是……”阿細注意到羅夏的目光，小聲介紹，“據說是倫敦一家很有名的金融機構的代表，叫……叫什么來著？哦，對，叫菲利普·鄧肯。最近剛到伯明翰，說是來考察投資環境的。”

菲利普·鄧肯。倫敦來的。金融機構?？疾焱顿Y環境。

羅夏的思緒瞬間串聯起來。貸款被卡，審批受阻，規則陷阱……以及坎貝爾警長提到的，來自倫敦的高層施壓。

這個菲利普·鄧肯，很可能就是坎貝爾口中那個“代理人”。

而且，金手指的異樣波動……哈里森？渡鴉？難道這個鄧肯，跟他們有什么更深層次的聯系？或者說，他代表的勢力，繼承了哈里森或渡鴉的某些特質？

羅夏的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就像是，你以為眼前的敵人是高樓大廈，結果發現它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下還藏著更龐大、更復雜的結構。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磥?，合法化轉型這條路，遠比他想象的要坎坷。對手不僅強大，而且精于偽裝，善于利用規則。

不過，羅夏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沮喪，反而，一絲久違的興奮在他眼中閃過。

“有意思?！绷_夏在心里對自己說，“用規則來對付我？那就看看誰玩得更溜?！?

他決定暫時放緩那些急需審批和貸款的項目進度，將主要精力轉移到情報收集和規則研究上。

既然對方擺出了棋盤，那他也要仔細研究棋路，再決定如何落子。

這場在伯明翰地下世界和地上世界同時展開的較量，似乎才剛剛進入高潮。

而那個叫做菲利普·鄧肯的男人，帶著他身上那股讓金手指產生異樣波動的氣息，無疑是這場棋局中，一個需要重點關注的新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