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的土匪在電報里開了價——二十箱棉紗換疫苗安全過境。秦晚歌看著電報紙上的墨跡，突然讓沈曼云準備三十箱：“多的十箱，讓他們分給出山抗日的弟兄?！碧K硯正在給孩子們種牛痘的沙盤推演，聞言抬頭：“我跟船去，土匪窩里有去年臺兒莊的傷兵，或許能說上話?！?

船隊出發前夜，周曼青將女子銀行最后兩根金條塞進藥箱夾層：“若談不攏就用這個應急?！彼o秦晚歌看新擬的難童學校章程，“等疫苗到了，就把地下室改成醫務室。”阿秀帶著孩子們折了百只紙船，每只船底都用朱砂畫了十字，說是能保平安。

行至蕪湖水域時，土匪果然登船檢查。為首的刀疤臉掂著棉紗箱，看見蘇硯白大褂上的紅十字標志愣了愣：“你是臺兒莊那個蘇醫生？”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腋下猙獰的槍傷，“當年是你把我從死人堆里拖出來的?！?

蘇硯認出他是個機槍手，當年為了救隊友斷了三根肋骨。刀疤臉突然揮手讓弟兄們卸貨：“疫苗分文不取，我派船護送你們到長江口。”他往蘇硯手里塞了袋炒花生，“告訴上海的孩子們，等打跑鬼子，我帶他們看黃山的迎客松?！?

返程時疫苗被小心地裹在棉絮里。秦晚歌站在船頭看江鷗，蘇硯正用土匪給的花生殼教孩子們拼“中國”二字。有個孩子突然指著遠處的商船：“那船掛著咱們的旗！”眾人望去，果然看見林月如的船隊正逆流而來，船頭的紅燈籠在暮色里連成串。

“武漢失守了。”林月如遞來染血的電報，“但我們搶運出了三百箱課本。”她指著貨艙里的印刷機，“印書館的老師傅說，只要機器在，就能給孩子們印新書。”秦晚歌突然讓船靠岸，在碼頭買了捆松枝插在桅桿上——那是蘇硯說的，松針熬水可預防天花。

疫苗接種那天，天主堂的院子里排起長隊。蘇硯給孩子們種痘時，秦晚歌正在教難民們用松針編掃帚。有個穿軍裝的通訊員突然跑來，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謝團長讓我送這個?！彼f來塊彈殼做的鎮紙，上面刻著“少年強”三個字。

深秋的最后一場雨落盡時，周曼青帶來了重慶的撥款。女子銀行在租界的分行重新開張，門口掛著孩子們畫的壁畫——蒲公英乘著紙船，飛向插滿紅旗的遠方。沈曼云的紡織廠開始生產課本用紙，林月如的船隊成了滬蘇之間的固定郵差，每月給難童們送家信。

“蘇醫生要走了?！卑⑿惚е鴦偪p好的棉圍巾進來時，秦晚歌正在整理草藥圖譜。圍巾的邊角繡著蒲公英，是孩子們湊在一起繡的。蘇硯的行李很簡單，除了藥箱就是幾本翻爛的醫書，他把草藥圖譜留給秦晚歌：“每味藥都標了用法，等開春種進院子里?！?

送蘇硯去碼頭的路上，孩子們唱著新學的《游擊隊歌》。有個孩子突然問：“蘇先生還會回來嗎？”蘇硯蹲下來幫他理好圍巾：“等你們能認出院子里所有草藥，我就帶著北平的妹妹回來。”秦晚歌突然想起他妹妹辦的難童學校，那些被查封的校舍，此刻或許已抽出新芽。

船開時，蘇硯突然從甲板上扔下個紙包。秦晚歌拆開看，是本醫書，夾著張武漢地圖，用紅筆圈出了所有難童收容所的位置。江風卷著紙頁翻動，正好停在“蒲公英”條目下，有行小字：“別名黃花地丁，種子隨風而逝，落地即生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