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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經理,我還能回來嗎

“10萬元只是象征性的寫個數字而已,用不著你賠。”江陽抬眼掃過來。

聞言。

楊超躍腦海里緊繃的弦動了動,抬眸向江陽看去,手指無意識揪住棉褲側縫。

江陽坐在沙發上,見楊超躍沒吭聲,接著說道:“你想賠?也可以,我發你銀行卡號。”

“不不不。”

楊超躍這才反應過來:“謝謝,真的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注意發音。”江陽提醒道。

“給您添麻煩了。”楊超躍下意識的改口。

江陽沒瞧楊超躍一眼,雙腳一抬,躺在沙發上翻閱起剛剛從自己房間床頭順走的《演員的自我修養》,指尖漫不經心摩挲書頁邊緣。

翻閱兩頁。

紙張響起沙沙聲。

江陽眼角的余光,看見楊超躍從主臥怯生生的走出來。

沒有去側臥收拾東西,而是去衛生間洗了洗拖把,從陽臺開始拖到客廳。

俯身擰拖把時,老舊棉褲裹住的腰肢在臃腫布料下隱約顯出纖細弧度。

額前碎發被汗水黏在瓷白臉頰上,隨著動作輕輕顫動,像沾了晨露的蘆葦穗。

農村姑娘的裝扮,穿在楊超躍身上,卻顯得清新靚麗。

江陽就這么瞧著楊超躍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握著拖把直桿,拖完客廳,拖側臥,然后是主臥。

好幾次從他身邊經過,卻都不敢抬眼瞧他。

都要解約了,也就不再是他公司的員工,咋還幫他干活:“不解約了?”

“不是……違約金都不用出,對我太好了,想幫你打掃下衛生。”楊超躍怯生生的看江陽一眼,反復擦拭早已干凈的門框。

卑微的抵償心理。

額頭細汗浸濕劉海仍不停手。

“行吧,你隨意。”

江陽笑了笑:“走的時候,順便把門口的垃圾丟了。”

見江陽臉上露出笑容,楊超躍感覺心里好受一些:“好的江叔。”

“嘖。”

“江哥!”

楊超躍趕緊改口。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要和江陽解約了,聽見江陽嘖一聲,楊超躍心里還是下意識的直突突。

江陽忽然提醒:“對了,解約賠償的錢可以不用管,但是預付給你的5000元得先還,畢竟我不是慈善家。”

楊超躍攥著拖把的手指節發白,水珠順著金屬桿蜿蜒而下,在瓷磚上洇出深色痕跡,下唇咬出齒痕。

她垂眸盯著拖把水漬沉默兩秒才應答:“這是應該的,我拖完地就去取錢。”

聲音放得輕軟,睫毛卻顫得厲害。

江陽從書頁間抬眼,恰捕捉到她轉身時唇角壓平的弧度。

屋里一片安靜。

江陽靜靜的看著書,楊超躍也沒有言語。

偶爾傳來指腹摩挲書頁的沙響,以及拖把撞擊桌腳的悶響。

屋里瓷磚被楊超躍拖得發亮。

楊超躍出門時,按照江陽吩咐的,順手帶上門口的垃圾。

江陽偏頭撇一眼楊超躍離開的背影,眉頭輕輕的挑了挑,心中暗道:

“不老實啊,和我飆起演技來了。”

就在楊超躍剛剛和自己說完那句話時候,江陽又從楊超躍身上薅到屬性:

【收到楊超躍的演技反饋,您的演技+1】

楊超躍在和自己演。

楊超躍先前說:拖地是她應該做的,她拖完地就去取錢。

哪句話是假的?

無所謂,江陽并不是很在意。

房門關上。

門外傳來一聲楊超躍幾不可聞的嘆息,混著塑料袋窸窣聲消散在樓道。

來到小區樓下,丟完垃圾,楊超躍邁出小區大門,向最近的ATM營業廳走去。

冷冽寒風吹面。

讓自己和一個剛認識的男生住一起,自己接受不了。

更何況,江陽給的待遇,確實很像包養性質,這更不行。

接下來,自己只需要讓老爸把錢轉回來,然后收拾行李回紡織廠,生活又可以和原來一樣。

解約不用賠付違約金,自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楊超躍掏出手機,點開老爸的號碼,卻沒勇氣撥打過去。

老式翻蓋諾基亞在掌心反復翻轉,金屬外殼被體溫焐熱又迅速被寒風吹涼。

忽然響起鈴聲。

是老爸打來的電話。

楊超躍接通,喊了聲:“爹爹。”

聽筒里傳來老爸的聲音:“阿嘍,你哪快來的神尼,給我轉這么多錢?”

阿嘍在鹽城方言里是女兒的意思,老爸經常這么叫自己。

老爸不會說普通話,和自己交流都是說鹽城方言。

聽得出來,老爸語調很驚喜。

但聽筒里傳來熟悉的電流雜音,混著工地攪拌機的轟鳴聲。

楊超躍喉間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道怎么開口,讓老爸把剛轉過去的5000元,轉回給自己。

“阿嘍。”

“阿嘍,聽得見我講話嗎?”

“信號不好嗎。”

老爸一連喊了幾聲,楊超躍都沒回應,喉嚨堵得慌。

直到老爸問道:“阿嘍,你蹲大城市過得好喃?”

楊超躍愣怔一秒,露出個苦澀的笑:“爹爹,我過得蠻好格喃!”

話剛說出口。

電話被老爸掛斷。

同一時刻,江陽腦海里響起系統提示聲:

【收到楊超躍的演技反饋,您的演技+1】

江陽合上書本:“楊超躍丟個垃圾都能演起來,和垃圾桶演戲呢?”

緊接著。

楊超躍手機響起收款到賬5000元的短信提醒。

手機震動的酥麻感從掌心竄到心口。

楊超躍一愕,給老爸打電話:“爹爹,你怎吶把錢轉過來格噻?”

“有信號嘮阿嘍,這刻兒聽見你講話嘮。”

老爸憨憨笑:“我蹲老家用弗掉這多錢,你蹲大城市用錢多,東西貴死嘮,多買點果子吃吃,養胖點,手頭有兩個錢你壓力也小點...阿爹沒本事,幫不上你什么忙,阿爹巴望你開心點。”

楊超躍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

想起老爸獨自一人養育自己長大。

想起老爸在工地上被工頭罵時還得賠笑,想起老爸脫下工地頭盔露出的白發,還有那因為干體力活而直不起的腰。

“爹爹,我換嘮個好生活,弗用蹲廠里做活計,包吃包住,一個月到手五千塊,老板還先支把我五千塊工錢。”

寒風吹散楊超躍呼出的白氣:“爹爹,這五千塊你要舍得買藥,把腰傷醫好來,等我以后賺得多嘮,你弗要上工地做活計,我養你。”

“哈哈,好喃,好喃,阿嘍出息嘮,尋到個好生活。”

聽著電話里老爸的笑聲。

楊超躍也跟著笑起來。

笑著笑著,眼眶發酸,流出淚水。

耳垂被寒風吹得刺痛,抵不過聽筒里工地噪音帶來的耳鳴。

仿佛又聞到了父親棉襖上洗不掉的混凝土腥氣。

和老爸聊幾句家常,掛了電話,楊超躍再次把5000元給老爸轉過去,附加一條短信,囑咐老爸注意身體健康。

她不再往ATM機的方向走,轉過身,向著江陽富麗小區的方向,抬頭望著江陽所在的那棟樓。

她扯開嘴角想笑,卻發現凍僵的臉頰肌肉有些不聽使喚,呼出的白霧模糊了眼前江陽所在的樓層。

街角便利店的紅白招牌在風里吱呀搖晃,楊超躍縮了縮脖子,把兜里江陽給她的出租屋備用鑰匙攥得緊緊的。

心緒復雜。

老式翻蓋諾基亞鈴聲再次響起。

楊超躍臉上帶著笑接通:“爹爹。”

聽筒里響起燕姐的歡笑聲:“誒!乖女兒!”

楊超躍看一眼手機屏幕,才意識到這個電話是燕姐打來的:“占便宜啊燕姐,剛和我老爸打電話呢。”

閑聊幾句。

燕姐聊起正事:

“不開玩笑了,主管知道你辭職的事,讓我問一下你是不是認真的,現在后悔還來得及,你今晚回來明天還能照常上班,不然等到明天,就有新招進來的女工占你床鋪了。”

燕姐勸道:“躍躍,你應該還沒上火車吧,要不回來吧?紡織廠這工作挺好的……”

楊超躍握著手機,沒有言語。

紡織廠流水線的轟鳴,刺鼻的機油味,那些機械重復的日夜突然涌入記憶。

流水線創傷后應激。

“燕姐,我在回老家的大巴車上,不回紡織廠了,以后常聯系。”

同一時刻,江陽腦海里響起系統提示聲:

【在您的飼養下,楊超躍的演技有所提高,您得到反饋,演技+1】

等著楊超躍把5000元預付款還回去的江陽,心生疑惑:“現在又和ATM機演起來了?”

他給楊超躍打個電話。

很快接通,聽筒里混著呼嘯的風噪。

江陽把書反扣在膝頭:“丟個垃圾丟半小時,被垃圾桶綁架了?”

“江陽,我可以不解約嗎。”聽筒里,楊超躍怯生生的語調像繃緊的弦。

“你沒事吧。”江陽問了句:“考慮清楚了?”

“你是個好人,我相信你。”

【在您的飼養下,楊超躍的演技有所提高,您得到反饋,演技+1】

江陽嘖了一聲:“好好說話。”

“您是個好人。”

聽筒里沒有江陽的回應了。

這一次,江陽沒有聽見系統從楊超躍身上薅到演技的提醒。

說明楊超躍真覺得他是個好人,但并不信任自己。

這很正常,才剛認識多久。

楊超躍原本的生存環境本就惡劣。

像在別無選擇時刻,把他當成最后一根稻草抓住,哪怕這根稻草上長著倒刺。

楊超躍有些緊張,鼓起勇氣問:“那個,江經理,我現在能回來嗎?”

沉默好幾秒,楊超躍終于聽見江陽的回答:“看看街上還有快餐店開門沒,帶兩份豬腳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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