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放后備箱，上車。”江陽邁出保安亭，領(lǐng)著楊超躍往停車的位置走去。

大爺才反應過來，捧著灌滿熱水的搪瓷杯出來。

搪瓷杯里的熱水濺皮膚，大爺卻渾然不覺灼痛，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杯沿，指節(jié)泛出青白：“楊超躍，你這是搞哪樣？”

“卷鋪蓋走人，跟個新老板混。”楊超躍蹦跳著將行李塞進卡羅拉后備箱。

大爺回想剛剛江陽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眼神，便心里有數(shù)。

一把年紀了，這種事，不是第一回看見。

大爺呵呵笑了幾聲：“看打眼了，一開始還真沒看出來，可惜了。”

燕姐回到宿舍，繼續(xù)握著小圓鏡擠痘痘。

宿舍里一開始還在聊楊超躍，沒一會兒就聊到娛樂圈黃小明與楊影兩個月前舉行婚禮的話題上。

沒有人再提楊超躍。

大家都知道，那間空出來的床鋪，很快就會有新的廠妹住進來。

富士康跳樓員工工位當天就有新人補上。

外賣騎手群退群后，聊天記錄立刻被訂單刷屏。

生活就是這樣，習慣了。

擠完痘痘，肚子空空，燕姐約了個伴出去吃飯，快到廠區(qū)大門時，看見一輛銀色卡羅拉從停車區(qū)開出去。

車窗沒有貼防窺膜。

保安亭頂燈把車里西裝革履的江陽，和笑容燦爛的楊超躍照亮。

燕姐走過去，望著卡羅拉的車尾燈：“超躍還叫了車呢。”

“叫啥車，大概率是被包養(yǎng)了。”大爺嘴里吐出口煙霧。

女大學生坐豪車回校，第二天公告欄出現(xiàn)包養(yǎng)傳聞。

打工妹用第一個月工資買名牌包，被全村傳成做小姐。

這種事燕姐聽得多。

她笑出聲，攥了攥兜里楊超躍給的300元：“虧你一把年紀，開這種玩笑，超躍是回老家照顧她老爸去了，別瞎傳。”

……

江陽剛把車開出廠區(qū)，便聽見后座的楊超躍出聲：“江叔，前面ATM營業(yè)廳那邊可以停一下嗎。”

江陽嘖了一聲。

真把他叫老了。

這倒怪不得楊超躍，畢竟先前忽悠楊超躍簽約的時候，就是想裝得成熟一些來著。

已經(jīng)簽到手，繼續(xù)忽悠下去沒必要。

看得出來，給楊超躍開的工資，和居住的房屋，楊超躍很滿足。

公司規(guī)模有多大，有多少員工，楊超躍應該不至于特別在意吧？

回頭就和楊超躍攤牌。

要是能接受，就繼續(xù)合作下去，自己給楊超躍提供住宿伙食和工資，同時通過養(yǎng)成楊超躍，薅屬性給自己。

要是不能接受，就一拍兩散，養(yǎng)成欄里和楊超躍解除綁定，然后盡快尋找其他養(yǎng)成目標。

這個時間點，虞淑欣剛剛踏上娛樂圈，在《新邊城浪子》中飾演小配角青蛇。

張婧怡則在常沙升湖實驗學校，為高考和藝考做準備。

可以選擇的對象很多，這些小花尚未成名，都能成為自己養(yǎng)成起來薅屬性的目標。

江陽降低車速，穩(wěn)穩(wěn)當當在ATM營業(yè)廳路邊停下：“到了。”

“謝謝江叔，5分鐘就好！”楊超躍推門下車。

江陽又嘖了一聲，靠在椅背上，迎著車載空調(diào)吹出的暖風，查看系統(tǒng)面板。

路燈傾灑下來，把他的面頰分隔成明暗兩部分。

營業(yè)廳的熒光燈管在暮色里嘶嘶作響，玻璃門上貼著褪色的24小時監(jiān)控標識。

楊超躍推開玻璃門，街角大排檔的油煙便裹挾著廠區(qū)特有的酸餿味鉆進來。

她取出兜里的5000元，把紙幣邊緣對齊塞入存款口，指節(jié)在ATM機的冷光下泛著青白。

把錢存進銀行卡里，然后通過手機轉(zhuǎn)賬，轉(zhuǎn)給自己老爸。

收到轉(zhuǎn)賬成功的提示，楊超躍手背凸起青筋。

這是第一回，給老爸轉(zhuǎn)這么大一筆錢。

終于能幫上老爸了。

但愿有了這筆錢，老爸以后在工地上干活，不用那么辛苦。

楊超躍拇指反復摩挲屏幕里5000這個數(shù)字，仿佛隔著電路板就能觸到父親常年貼著膏藥的腰椎。

看著楊超躍回來，坐上后座，江陽把車往富麗小區(qū)的方向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楊超躍這次路上話少了很多。

通過中控后視鏡，觀察楊超躍，總是看見她望著窗外夜景愣神的模樣。

她反復捏衣角，霓虹燈掠過時睫毛輕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換了份工作，就連居住環(huán)境也發(fā)生變化，心態(tài)上的轉(zhuǎn)變，總歸需要時間適應。

“想什么呢？”江陽拎著最后一件行李進電梯，按下關(guān)門鍵，對靠墻杵著的楊超躍問道。

“沒……沒想什么，就是感覺，像做夢一樣。”楊超躍捋了捋耳垂的黑發(fā)，笑道。

江陽正色道：“明天就要對你進行規(guī)整的培訓了，心態(tài)今晚調(diào)整過來。”

“知道了！江經(jīng)理，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楊超躍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

“叫我什么？”

“奧奧，江酥！”

“江什么？”

“叔！江叔，翹舌音！我以后會注意發(fā)音的！”楊超躍眼睛瞪得像銅鈴，無比認真的說道。

江陽嘆口氣。

他幫楊超躍把行李搬進出租屋，便任由楊超躍在房間里鋪床。

江陽則坐在客廳沙發(fā)上，規(guī)劃一番今后對楊超躍的培訓。

通過養(yǎng)成楊超躍普通話發(fā)音，得到系統(tǒng)的反饋，讓自己的普通話變好。

提醒楊超躍別在紡織廠宿舍露富，薅到演技反饋，算是讓江陽體會到系統(tǒng)的效果。

這還遠遠不夠。

現(xiàn)在是11月11日。

距離北影，中戲，上戲的藝考時間，還有2個月。

江陽點開這三所學校的官網(wǎng)，再次查看招生簡章。

年齡，視力，形象方面肯定是能過關(guān)的，畢竟自己的外貌也就比各位看書的吳彥祖略遜一籌。

需要提升的方面有朗誦，舞蹈，表演等方面。

怎么提升？

當然是薅楊超躍的屬性。

“江叔，我房間收拾得差不多了，您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嗎？”楊超躍站在房門口，發(fā)覺江陽看著手機在思考什么，所以小心翼翼的開口。

“把地打掃一遍，拖把和掃把在衛(wèi)生間，每個房間角落都要打掃，完事后繼續(xù)練習普通話。”江陽抬頭應一聲，繼續(xù)瀏覽手機上的內(nèi)容。

“好的！”

楊超躍邁步走向衛(wèi)生間。

從江陽身旁經(jīng)過的時，肚子發(fā)出很明顯的一聲‘咕咕’。

“餓了？”江陽把楊超躍叫住。

“有點。”楊超躍露出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餓了就說，飯錢公司會給你報銷的。”

“我現(xiàn)在扛得住，我可以打掃完衛(wèi)生，訓練完普通話，再吃東西的。”

“你扛吧，我反正扛不住了，出去吃頓夜宵。”

江陽起身就要走。

楊超躍手里握著掃帚從衛(wèi)生間跑出來：“一起去，一起嘛！一個人挨餓太痛苦了。”

“等你打掃完衛(wèi)生。”江陽這才坐下，強調(diào)道：“每個房間角落都要打掃。”

“主臥也要嗎？”楊超躍指了指緊閉房門的主臥。

“也要的，門沒鎖，擰動門把手就能進去。”

“好的。”

先打掃完客廳，然后是廚房，接著是自己房間，最后清掃到主臥。

楊超躍輕輕的扭動門把手，想看一看自己未來的這位女團同事房間是怎樣的。

推開門，按動墻上的大板開關(guān)，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照亮房間布局。

房間很干凈，并不雜亂。

松木床上，鋪了一層柔軟的床墊，床單被套和整套并非是少女喜歡的粉紅色，而是深藍色的，被芯很厚實。

枕頭邊放著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

床頭柜有個小米充電寶。

床頭柜和衣柜的材質(zhì)，和自己房間的一樣。

空間稍大一些，多了一張木紋書桌。

衣柜和床頭柜楊超躍當然不會打開瞧，那樣顯得很不禮貌。

沒看見化妝品，反而有一個飛科電動剃須刀橫在書桌上。

應該是給女團成員刮腿毛用的吧。

飄窗上擺著的啞鈴又是怎么回事。

楊超躍把主臥地板打掃一遍，總感覺哪里怪怪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女生的房間。

倒是在床底下看見一張身份證。

身份證是蓋著的，露出國徽那一面。

“我的女團同事長什么樣呢？”

楊超躍用袖口擦身份證灰塵，翻過來瞧一眼。

身份證人像上的臉，鼻梁高挺筆直，眉眼深邃，唇形微翹，唇珠明顯。

即便是寸頭發(fā)型，穿著簡約的圓領(lǐng)衣，也能看得出這人的帥氣。

好看得有總熟悉感。

“我房間打掃完了嗎？”門口響起江陽的聲音。

楊超躍抬頭看去，對上江陽那張和身份證上一模一樣的臉。

不同的是，江陽梳著大背頭，穿著成熟的西裝。

“你的身份證？”楊超躍驚疑道。

“哪找到的，我找?guī)滋炝硕迹故鞘×搜a辦錢，謝了。”江陽接過身份證，塞進錢包里：“用掃把掃一遍就行，不用拖，出去吃頓好的。”

“你的房間？”楊超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耳后血管隨呼吸突突跳動。

還沒等江陽說話，楊超躍想起江陽身份證上和她一樣的出生年份：“你今年真的是18歲？”

“注意發(fā)音。”江陽抬了抬眼皮。

“您今年真的是18歲？”

“你看見了，身份證總不會騙人。”

原來先前在車上，江陽沒和自己裝嫩，說的都是真話。

那自己，確實管江陽叫叔不合適。

楊超躍腳趾在帆布鞋里蜷縮又松開，掌心汗?jié)n在掃帚柄留下水痕，身體先于意識的產(chǎn)生恐懼。

拋開江陽的年紀不談，她猛的意識到一件事。

主臥這個房間，住的不是什么女團同事，而是白天和她面試簽約的江陽！

自己以后可能要和一個男生住一個屋？不行，這太突然了，接受不了。

“后悔簽約了？考慮考慮吧。”

簽約合同一式三份，江陽從公文包里取出其中一份，遞給楊超躍，指一下出租屋大門：“可以解約，去留隨你。”

解約？！

楊超躍的手指絞住衣角，骨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出租屋的頂燈慘白地刺下來，她抬頭看一眼江陽轉(zhuǎn)身走向客廳的背影。

今天之前，江陽對自己來說，還是一個陌生人，而今后，自己就要和江陽同居？

不行。

即便每個月可以有5000元的收入也不行。

楊超躍忽然明白，為什么自己明明各方面都很差勁，仍舊能獲得這份工作。

像是被包養(yǎng)了！

江陽是不是饞她身子。

哪怕江陽的年齡和她一般大，哪怕江陽的形象很完美，楊超躍也接受不了。

她翻動合同，紙頁在掌心沙沙作響，解約賠償金幾個鉛字撞入視線時，楊超躍猛地攥緊了紙邊看見解約那一欄的賠償金額。

一串零如同密密麻麻的荊棘，瞬間勒進瞳孔：“十，十……”

楊超躍喉嚨仿佛被砂紙磨過，一時間發(fā)不出聲。

十萬元！！！

把自己賣了也值不了這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