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頂的燈光在電流聲中明滅不定，

地板已經被鮮血泡得發滑，布滿血手印的玻璃上流淌著臟器的碎末與濃稠的血液。

山本浩司轉過視線，突然看到了被倒掛的男子，腸子耷拉著垂落在地。

他渾身一顫，強行把嘔吐感噎了回去。

即使是十幾年的老刑警，看到眼前這血腥的場面，還是產生了一股無法抑制的不適感。

雖然在場的都是下屬，也吐得不成樣子，但他作為領導，無論如何也得撐住。

強忍著不適，他越過面前的殘肢斷臂，朝著前幾節車廂走去。

這個世界，簡直是瘋了……

同事走了過來，嘴唇發白，面色很差，顯然也剛剛大吐了一場。

山本浩司強裝鎮定，維持著長官該有的威嚴：

“現場的傷亡情況怎么樣？”

同事緩了緩氣，回答道：

“十幾名傷者，死者之中包括兇手，共五人，鑒證科還在查兇手的身份，應該一會就能出結果。”

“一名兇手？殺了五人？”

“是的，從第五節車廂開始，一路殺到了第二節車廂，他……絕對不是普通的人類。”

同事指了指身旁的車廂。

能明顯看到原本平整光滑的車廂內壁上出現了多處凹陷，支撐的金屬柱也被拉扯變形，呈現出了夸張的弧度。

顯而易見，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山本浩司揉了揉眉心，再次看向血腥的車廂內。

沉默片刻，他揮了揮手：

“聯系天云神社吧。”

……

“最近可不太平啊，明顯能感覺到來神社的委托人也越來越多了，我都有點忙不過來了。”

“雖然完成委托能掙到很多很多錢，但我還一直想去目黑川看櫻花呢，據說很漂亮，繼續拖下去就看不到了！”

“哦對了，你就是那個‘’砍頭仙人‘’吧？我知道你的！你那把刀超帥的，可以借我玩玩嗎？”

下了巴士，沐川楓望著面前的雙層建筑，烤漆的鐵質站牌上標注著“綾瀨站”的字樣。

“抱歉，我的刀……不能隨便給別人使用。”

沐川楓看向身邊的少年，搖了搖頭。

一身狩衣白袴，一雙淺踏草鞋。

少年叫做“羽生侍郎”，是沐川楓這次協助任務的搭檔。

通常來說，協助任務只需要一人，主要是協助警署處理現場，解答一些非常識性的問題。

若有需要，神社會再加派人手。

據說是這一次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多派了一個人。

當然，多派的那個人應該是沐川楓。

羽生侍郎成為神使已經三年了，沐川楓該叫他一聲“前輩”的。

只不過，他顯然沒有前輩的樣子，一路上非常話癆。

沐川楓本以為自己夠開朗了，但在這一點上，和羽生侍郎相比，確實該叫一聲前輩。

“我只是想稍微玩一下，不可以嘛？”

“這把刀對你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可以給我講講這把刀的故事嗎？”

羽生侍郎不折不撓地追問。

沐川楓只能無奈地保持沉默。

兩人走進了綾瀨車站，經過一段通道，進入站廳，再乘坐自動扶梯，來到了地下的月臺。

一路上，整個地鐵站都顯得冷冷清清的，顯然是有什么大事發生了。

他們見到最多的不是進出的乘客，反而是許多電視臺的記者。

NHK、NTV、富士、TBS、朝日……能叫得上名字的電視臺，基本都出現在了這里。

“呼！看起來很熱鬧啊！”羽生侍郎感嘆道。

等他們來到了地下月臺。

各大電視臺的記者們正手持攝像機和話筒穿梭在月臺的每一個角落，攝像機的鏡頭不停地轉動，拍下一張張現場照片。

快門聲、哭泣聲、慘叫聲、腳步聲……

山本浩司來回指揮著警員，偶爾還過去跟想要沖進現場拍攝的記者們對線。

另外一群正在哭泣的人，應該就是趕來現場的受害者家屬，正在跟警員們訴苦。

“你們的兒子叫……池田？他應該是在這里面的。”

實習的警員被一對夫妻拉住，對方詢問他們的兒子在哪里。

警員便老實的抬手指向了車廂內的那一堆殘肢斷臂。

他記得剛才從鑒證科傳來的資料，死者的身份基本確認，確實有一個姓池田的年輕人。

夫妻順著警員的手指看過去，血腥的景象讓女人沒緩住氣，直接暈了過去。

山本浩司把警員拽到旁邊，瞪了他一眼，再轉身面對著夫妻，語氣誠懇：

“請兩位放心，我們一定會將兇手捉拿歸案！”

說完，他才意識到這話說得不對。

兇手其實也在這一堆殘肢斷臂里。

“嗚嗚，警官，請一定要抓住兇手！但現場這個樣子，兇手是……”

山本浩司自然明白這位悲傷的父親的意思，點了點頭：

“是的，兇手很可能不是普通人類，我們已經請求了神社的協助，很快就會給你們一個答復。看，他們來了。”

山本浩司稍一側目，便看到了從自動扶梯上抵達的兩人。

尤其是沐川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就在昨天晚上，沐川楓找到了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山本浩司到現場處理善后事宜時，兩人短暫的見了一面。

更不用說，先前兩人已經有多次交集，他對沐川楓很是熟悉。

再出言安撫了幾句，山本浩司便來到了兩人面前。

此時，沐川楓和羽生侍郎剛下電梯，正好被記者們團團圍住。

尤其是兩人的裝扮，顯然來自神社，記者們立即開始了狂轟亂炸式的提問。

“請問兩位是來自哪個神社？是天云神社嗎？”

“兩位來到這里，是否說明這起案件里存在異常因素？”

“兩位對于最近頻發的各類惡性事件有什么看法呢？”

“普通人如果再遭遇類似事件，該如何防范呢？兩位有什么意見？”

“……”

沐川楓保持著微笑，并不想回答。

但其實也根本不需要他回答，旁邊的羽生侍郎跟有社交牛逼癥一樣，包攬了所有的問題。

“沒錯！我們來自天云神社。”

“關于這次的案件，我們確實接收到了疑似的異常影響。”

“雖然最近確實惡性事件比較多，但大家其實不要擔心啦，我們天云神社會竭力守護好足立區的！”

“哦對，大家實在害怕的話，也可以到我們天云神社求取一塊御守，物美價廉，保準靈驗！”

“……”

來到兩人面前的山本浩司，看到對著鏡頭和話筒侃侃而談的羽生侍郎，眼角一抽。

沐川楓趁機從記者堆里擠了出來。

“沐川君，你來了！”

山本浩司迎了上來，但面色很是嚴肅：

“這次的現場，你要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嗯，我做好準備了。”沐川楓點了點頭。

兩人也沒有閑聊，畢竟不是第一次合作，已經有了些許默契。

拋下還在跟記者糾纏的羽生侍郎，沐川楓跟著山本浩司，走進了車廂。

一邊走著，山本浩司將事件的大致經過也描述了一遍。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沐川楓走進車廂，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有些不適。

血腥的場景倒是能勉強忍受，主要是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排泄物、血腥，以及車廂本身存在的異味，融合在一起極為難聞。

沐川楓忍住嘔吐的感覺，跟著山本浩司，順著兇手的殺人路線，從后車廂走到了前車廂。

途中，他將路過的死者執念全部收集了起來。

直到他們來到了前端的二號車廂。

車廂壁的廣告牌上掛著美少女偶像海報，已經被血糊住了半張臉，剩下的半張還帶著甜美的笑容。

沐川楓乍一看上去，實在是有些詭異。

收回視線，他看向地上的兇手尸體。

雖然看起來軀體很完整，沒有像先前那幾名死者斷胳膊斷腿，但皮肉卻明顯干癟了下去，只剩下一副骨架還在支撐。

山本浩司提到，法醫的鑒定顯示，兇手體內的所有器官，都已經融化了

而在兇手的尸體之上，也同樣漂浮著一個霧團。

“沐川君，這種情況……你有什么頭緒嗎？”山本浩司語氣凝重。

沐川楓悄悄吸收掉了兇手的執念霧團，故作沉思的模樣：

“我需要一點思考的時間。”

話畢，他的精神沉入了腦海之中，將一個個剛剛收集起來的霧團捏碎。

借助這些死者的死亡回放，車廂內的慘劇，完整地復現在了他的眼前。